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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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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生藏《书》之说为伪窜,辨已见前。王充时百篇之说已行,充见《史记》有藏书之说,因即以为百篇耳。《尚书大传》二十八篇外篇目与《书序》合者,虽有《九共》《帝告》《说命》《太誓》《嘉禾》《臩命》六篇,然又有《大战》《揜诰》《多政》三篇出《书序》外者,知《大传》此类不能引为《书序》之证。博士非不读《大传》,而“以二十八篇为备”,则《大传》此等师说不以为孔子《书》又明矣。又武帝止立施、孟《易》、欧阳《书》、公羊《春秋》博士,宣帝复增立梁丘《易》、大小夏侯《书》、谷梁《春秋》,诸儒未有排之者。至刘歆欲立《古文》,不独博士排之,龚胜、师丹、名臣大儒亦排之,以至新莽之世,公孙禄亦以“颠倒五经”罪之。知西汉博士本不持门户之见,而刘歆《古文》之伪,确有以招人口实者矣。陈氏犹拾刘歆唾余,抑何愚而可笑也! 《艺文志尚书家》“《欧阳经》三十二卷。”按伏生《经》文二十八篇,增《太誓》三篇,止三十一卷,其一卷必百篇之《序》也。西汉经师不为《序》作训故,欧阳《章句》仍止三十一卷矣。或曰:夏侯《经》二十九卷,《章句》亦二十九卷,欧阳何以不然?曰:汉初为传训者皆与经别行。以《班志》核之,“六艺家”传训多寡,往往不与经符。如《诗经》有《序》,于《尚书》最为近。乃鲁、齐、韩《诗》皆二十八卷,唯《鲁说》、齐孙氏《传》卷与经合,而《鲁故》《齐孙氏故》《齐后氏故》、后氏《传》《韩故》《韩内传》《韩说》,卷皆与经异。《毛诗》二十九卷,而《毛诗故训传》,卷亦与经异。《齐诗》有《序》无《序》,无以明之;鲁、韩、毛之《诗》皆有《序》,而《传训》卷数参差若是,于欧阳、夏侯之《书》乎何疑?今文有《序》,其证一矣。 《汉志》卷数误文、脱文最多,颜师古已言之。其《欧阳经》三十二卷、《章句》三十一卷之数,并难引据。若谓二十八篇增《泰誓》三篇,故三十一,考今文《书》凡一篇分为数篇者,亦止以一篇计之。故汉石经《般庚》有三,据中篇末“建乃家”下,下篇首“般”字上空一格知之而自来数今文卷数者亦止以为一篇。然则《泰誓》三篇增入今文之《书》,亦当以一篇计之,岂有仍为三篇作三十一卷之理?若谓《泰誓》旧本三篇,不能并为一以失其旧,然如《般庚》之例,不过篇数为一,而篇章仍三,又何尝失其旧?而必篇数亦析为三,以为是乖刺之例乎?必不然矣。 又陈氏据“西汉经师不为《序》作训”以弥缝欧阳《经》《章句》卷数不合之故,然《汉志》载大、小夏侯《经》二十九卷,《章句》《解故》亦皆二十九卷,岂大、小夏侯独为《序》作训邪?大、小夏侯不为《序》作训,则二十九卷中无《序》可知。大、小夏侯与欧阳同出一师,大、小夏侯无《序》而欧阳有《序》,有是理乎?陈氏亦自知其不可通,又附会以西汉传训卷数“不与经符”之说,其意以为大、小夏侯《章句》《解故》二十九卷,实释二十八篇,非有一卷释《序》,释二十八篇而有二十九卷者,犹《鲁说》等卷数与《经》不符之例。然《鲁说》等乃卷数与《经》显然不符者,大、小夏侯《章句》《解故》乃卷数与《经》显然相符者。《汉志》所载《传训》卷数与《经》不符者固多,而符者正复不少,陈氏毫无证据,妄以符者为不符,可谓拙于舞文矣。 班固称“司马迁从孔安国问《故》,迁书载《尧典》《禹贡》《微子》《洪范》《金縢》多古文说。”固言如此,则迁书五篇之外盖多取今文矣。《史记》载《尚书》逸篇,唯见《汤征》《汤诰》。《汤征》又在古文逸十六篇外,余绝无闻,独于《书序》胪举十之八九。至于《序》作《原命》为“大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序》作《般庚》为“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又言“小辛立,殷道复衰,百姓思般庚”。 《序》作《高宗肜日》及《高宗之训》为“武丁祭成汤事”,又言“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序》作《洪范》为“武王克殷后二年”,《序》作《冏命》为“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燛申戒太仆国之政”,序《文侯之命》为“襄王使王子虎命晋文公”,《序》作《秦誓》为“穆公封殽尸后事”,又序《夏社》在《典宝》后,序《咸有一德》在成汤时,以《太甲》为“太甲训”,以“伊陟”为“太戊”,以“分器”为“分殷之器物”,以“康王之诰”为“康诰”,其它“女方”为“女房”,“大埛”为“泰卷”,“仲虺”为“中壨”“迁嚣”为“迁隞”,“圯于耿”为“迁于邢”,“升鼎耳”为“登鼎耳”,“剓”为“饥”,“归狩”为“行狩”,“异亩”为“异母”,“归禾”为“馈禾”,“旅天子命”为“鲁天子命”,“无逸”为“毋逸”,“肃慎”为“息慎”,“俾荣伯”为“赐荣伯”,“伯冏”为“伯燛”,“粊誓”为“狝誓”,“吕刑”为“甫刑”,说义文字往往与古文异,则显然兼取之伏《书》也。 且《尚书》古文之《序》或同或否,师传则然。如《韩诗》之《序》可考者,“《关睢》,刺时也”“《芣苢》,伤夫有恶疾也”“《汉广》,悦人也”“《汝坟》,辞家也”“《螮蝀》,刺奔女也”“《鸡鸣》,谗人也”“《夫栘》,燕兄弟也”“《宾之初筵》,卫武公饮酒悔过也”,与《毛诗序》互有同异。此今、古文《书序》异同之例也。今文有《序》,其证二矣。 《史记》与《书序》同者,乃《书序》剿《史记》,非《史记》采《书序》,辨见后。《书序》既剿《史记》,复作异同者,盖故作参差以弥缝其剽窃之迹,犹伪孔《古文》既剿诸书,仍作异同耳,辨亦见后。且即以为《史记》采《书序》,其间声音之少讹,训诂之相代,文句之互有详略,先后之少有差忒,乃《史记》引书之常例,触处皆然,不可枚举。然则其它诸书,岂亦有今古文之分乎?陈氏又引《诗》韩、毛异《序》,以为《书》今、古文异《序》之证。不知今文本无《序》,韩、毛自异,与《书》何关?且考《诗》四家异《序》,皆文字悬绝,未有如此之少少异同,即大义不同而辞语仍相放者。陈氏无聊之附会,尤不必也。 《论衡佚文篇》曰“东海张霸通《左氏春秋》,按百篇《序》,以《左氏》训诂,造作百二篇。”《汉书·儒林传》曰“张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为数十,又采《左氏传》《书序》为作首尾,凡百二篇……成帝时求治古文者,霸以能为《百两》征,以中书校之,非是。”夫霸所分合者,夏侯《经》二十九篇,其所采《书序》即出今文,非古文也。何言之?孔氏《古文》,天汉后献,遂秘于中,外不得见;庸生孤传,衰微特甚。霸但见今文有百篇之《序》而不见孔《书》,故窃之作《百两篇》以欺世。如所采《书序》出古文,是霸见孔壁之本矣,宁不知孔氏《古文》天子自有中书可校,而敢更作之而遽献之于朝哉?且霸见孔壁之本,则见其中逸《书》二十四篇,攗拾较易,乃不并取以为《百两篇》,而转取《左氏传》,何哉?故知霸所取《书序》出今文也。今文有《序》,其证三矣。 王充生刘歆之后,故祖述《汉书·儒林传》之说,以为张霸伪《书》实采《书序》。不知据张霸《书》有《百两篇》,是即张霸不采《书序》,并霸时未有《书序》之明证。据葛洪《西京杂记》跋,班固《汉书》全本刘歆之旧,则《汉书·儒林传》“张霸采《书序》《左传》”“成帝求治古文,以中书校《百两篇》”等说,尚足信邪!若霸时果巳有《书序》而采之,则经师传本,百篇之目显然,霸方伪《书》取信,安敢显悖百篇之目造为《百两篇》,悍然不顾以动天下之兵乎?纬书有百二篇之说。纬书伪起哀、平,在张霸后,盖采霸说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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