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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费直字长翁,东莱人,单父令传《易》,授郎邪王璜,字平仲,又传《古文尚书》为费氏学,本以古字号《古文易》,无章句,徒以《彖》《象》《系辞》《文言》解说《上》《下经》。《七录》云:“直《易章句》四卷,残缺汉成帝时,刘向典校书,考《易》说,以为诸《易》家说皆祖田何,杨叔元、丁将军大义略同,唯京氏为异。向又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三家之《易》,经或脱去“无咎”“悔亡”,唯费氏经与古文同。

  范晔《后汉书》云:“京兆陈元,字长孙,司空,南阁祭酒,兼传《左氏春秋》扶风马融,字季长,茂陵人,南郡太守,议郎,为《易传》又注《尚书》《毛诗》《礼记》《论语》河南郑众,字仲师,大司农,兼传《毛诗》《周礼》《左氏春秋》北海郑玄,字康成,高密人,师事马融,大司农征不至,还家。凡所注《易》《尚书》《三礼》《论语》《尚书大传》《五经中候》,笺《毛氏》,作《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议》、针何休《左氏膏肓》、去《公羊墨守》、起《谷梁废疾》,休见大惭颍川荀爽字慈明,官至司空,为《易言》并传费氏《易》。沛人高相治《易》与费直同时,其《易》亦无章句,专说阴阳灾异,自言出丁将军。传至相,相授子康康以明《易》为郎及兰陵母将永,豫章都尉为高氏学。汉初,立《易》杨氏博士,宣帝复立施、孟、梁丘之《易》,元帝又立京氏《易》。费、高二家不得立,民间传之。后汉费氏兴,而高氏遂微。永嘉之乱,施氏、梁丘之《易》亡,孟、京、费之《易》,人无传者,唯郑康成、王辅嗣所注行于世。江左中兴,《易》唯置王氏博士,太常荀崧奏请置郑《易》博士,诏许,值王敦乱,不果立而王氏为世所重。今以王为主,其《系辞》以下,王不注,相承以韩康伯《注》续之,今亦用韩本。

  刘歆伪经散布中外,其存于中者曰“中古文”,其托之外者,如《书》,则《移太常书》云“传问民间,则有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今乱《易》亦然。《易》则费氏与古文同,不知皆歆所诿属也。“永嘉之乱,施氏、梁丘之《易》亡,孟、京、费之《易》人无传者”。按郑康成、王辅嗣之本,即费学本,安得谓其无传?又《汉书·艺文志》“费氏亡章句”,今云“费直《章句》四卷”,其然,岂其然乎!子夏未尝传《易》,此云“《子夏易传》三卷”,伪托显然。余辨见前。

  《书》者,本王之号令,右史所记。孔子删录,断自唐、虞,下讫秦穆,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而为之序。

  《书序》另有专篇辨于下。

  及秦禁学,孔子之末孙惠壁藏之。《家语》云:“孔腾,字子襄。畏秦法峻急,藏《尚书》《孝经》《论语》于夫子旧堂壁中。”《汉纪尹敏传》以为孔鲋藏之汉兴,欲立《尚书》,无能通者。闻济南伏生名胜,故秦博士传之,文帝欲征。时年已九十余,不能行,于是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受焉。《古文官书》云“伏生年老,不能正言,言不可晓,使其女传言教错。”伏生失其本经,口诵二十九篇传授。《汉书》云:“伏生为秦禁书,壁藏之。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以教齐、鲁之间。”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郑玄以为孔子撰《书》,尊而命之曰《尚书》,尚者,上也,盖言若天书然。王肃云:“上所言,下为史所书,故曰《尚书》。”

  秦虽禁书,而博士之职不禁,孔氏之传世世不绝,《书》不待壁藏始见,亦无亡失。汉兴,非无书本,口诵者乃其传义,辨见前。

  汉宣帝本始中,河内女子得《泰誓》一篇献之,与伏生所诵合三十篇,汉世行之。

  《史记》《汉书·儒林传》,皆云“伏生得二十九篇”,不辨别,其实伏生仅得二十八篇,《泰誓》后得而附之今文,为二十九篇,因并误以为伏生所传耳。《论衡正说篇》:“孝景皇帝时,始存《尚书》,伏生已出山中,景帝遣晁错往从受《尚书》二十余篇,伏生老死,《书》残不竟。晁错传于兒宽,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后《易》《礼》《尚书》各益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始定矣。”又云“或说《尚书》二十九篇者,法曰斗与七宿也,四七二十八篇,其一曰斗矣,故二十九。”是二十九篇者,皆并河内所得《泰誓》计之,以其后得,故附会为斗也。《隋志》曰“至汉唯济南伏生口传二十八篇,又河内女子得《泰誓》一篇献之。”于《史》《汉》二十九篇之意最得其通,但“口传”二字误耳。此云“合三十篇”,则谬甚。

  然《泰誓》年月不与《序》相应,又不与《左传》《国语》《孟子》众书所引《泰誓》同,马、郑、王肃诸儒皆疑之。

  《释文》与《隋志》引宣帝时河内女子所得,出于王充《论衡正说篇》,房宏说同之。见《尚书正义》一又刘向《别录》“武帝末,民有得《泰誓》书于壁内者献之,与博士使赞说之,数月皆起,传以教人。”《尚书正义》一引然《尚书大传》引之,董子、《汉书·董仲舒传》终军《汉书·终军传》引之,《史记·周本纪》引之,则王充、刘向传闻稍有误矣。或董子、终军、《史记》所引为孔子未修之《书》,如《史记》引《汤诰》之类,则《论衡》及刘向《别录》之说未为有误也。

  龚氏自珍《泰誓答问》,以《史》《汉》谓伏生得二十九篇,不当有后出之《泰誓》,据《书序》以《顾命》《康王之诰》分为二篇,足二十九篇之数。按:《康王之诰》,马融以为欧阳、大小夏侯同为《顾命》,见《释文》融时欧阳、大小夏侯经犹存,融亲见其本,若《康王之诰》与《顾命》分为二篇,则融言大妄矣。今《汉志》、大小夏侯《经》《章句》《解故》各二十九,刘歆云“《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读之。”《移太常书》则伏生之始为二十八篇,武、宣之后增多《泰誓》,博士读后为二十九篇无疑矣。王充谓“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而《尚书》二十九篇始定”,说最明。汉儒以二十八篇增多《泰誓》比北斗,足为确证。《尚书大传》云“‘五诰’可以观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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