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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三年(10)


  冬,十月,戊寅,帝发平江府。自渡江以来,驾后诸军多乘势为乱,至是诏驾后诸军先发,独以禁卫诸班扈跸,由是平江得安。

  癸未,帝至临安府。

  丙戌,执政登御舟奏事,吕颐浩曰:“陛下迩来圣容清癯,恐以艰难,圣虑焦劳所致。然愿以宗庙社稷付托之重,少宽圣抱以图中兴。”帝曰:“朕尝夜观天象,见荧惑星次稍差,食素已二十馀日,须俟复行轨道,当复常膳。”

  辛卯,李成陷滁州。

  先是李成攻琅琊山寨,知滁州、中奉大夫向子伋遣僧智修持书遗成通好,且犒师,成不从,攻之益急。寨中惟有涧水,不足以供数万人之食,军中皆食炒米,多得渴疾,于是往往越城遁。鸦觜山高而逼,城成,累土运薪,填其坳处,遂与城平。是日,贼攻城,大肆杀掠,沟涧流血,成执子伋杀之,尽取强壮以充军。

  壬辰,帝至越州,入居州廨,百司公寓。

  戊戌,知枢密院事、宣抚处置使张浚至兴元,上奏曰:“汉中实天下形势之地,号令中原,必基于此。谨于兴元积粟理财以待巡幸,愿陛下早为西行之谋,前控六路之师,后据西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天下大计,斯可定矣。”

  浚治兵兴元,欲易置陕右诸帅,乃徙端明殿学士、知熙州张深知利州,充利州路兵马钤辖、安抚使,而以明州观察使刘锡代之。于是徽猷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卢法原去利州路兵马钤辖,不兼利路,置帅成都。帅臣不兼利路自此始。既而赵哲帅庆,刘锜帅渭,孙渥帅秦,于是诸路帅臣悉用武人矣。锜,锡弟也。

  张浚又以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本司前军统制王彦为利州路兵马钤辖。浚初至汉中,问诸将以大举之策,彦曰:“陕西兵将,上下之情皆未相通,若少有不利,则五路俱失。不若且屯兵利、阆、兴、洋以固根本,若敌人来侵,则檄诸将帅互为应援以御敌,若不捷亦未至为大失也。”时浚之幕客皆轻锐,闻彦之言,相视而笑。彦以言不行求去,故浚因而授之。

  是日,金人破寿春府。

  时金人大起燕、云、河朔民兵南侵,又使万户尼楚赫、布尔喝苏、托卜嘉、王伯隆等将女直、渤海、汉军,以宗弼为统帅。

  初,邓绍密既死,淮西提点刑狱、閤门宣赞舍人马识远代知府事。识远不开门,司法参军王尚功闻之,夜见识远,说以迎降,识远拒不可。府人藉藉言郡守有异志,识远惧不敢出,以印授通判府事、朝散郎王摅,即自为降书,启城迎拜。金人亦不入城,但邀识远至军中三日。已而以其将周企知府事,遂南行。

  修武郎宋汝为奉诏副京东转运判官杜时亮使金请和,行至寿春,遇完颜宗弼军,不克与时亮会,汝为独驰入金壁,奉上国书。宗弼怒,命执之,欲加戮辱,汝为色不变,曰:“一死固不辞,然衔命出疆,愿达书吐一词,死未晚。”宗弼顾汝为不屈,遂解缚,延之坐,且问其邑里,谓左右曰:“此山东忠义士也。”以金帛酒食遗之,命引至东平见刘豫。汝为曰:“愿伏剑为南朝鬼,岂忍背主,不忠于所事!”宗弼亦感叹,遂留之军中。

  庚子,金人攻黄州,守臣直龙图阁赵令峸死之。

  先是张用屯光州境内,沿淮为栅,上下百里,尽收禾稼入寨中,储蓄甚富,光州患之。及敌闻隆祐皇太后驻南昌,欲自蕲、黄济,乃遣精骑五百直攻其寨,用之众数万悉奔散,金人遂焚用积聚,径趋黄州。敌之未至也,令峸以内艰去,诏移州治武昌县,命下而令峸起复。前一日辰刻,敌攻黄州,守衙军校晏兴得其木笴凿头箭,遣军士潘明浮江白令峸,令峸视之,惊曰:“金兵也。”夜半,以官军渡江入黄。金人治兵攻城,翼日,城破,令峸在西壁被执。金犹欲降之,令峸大骂曰:“汝辈杀害生灵,我虽死不屈。”金人饮以酒,令峸挥之,又衣以战袍,令峸骂不绝口,遂敲杀之。兵马都监王达、军事判官吴源、巡检刘卓,皆为所杀。令峸守黄逾再岁,群盗李成、丁进、张遇、贵仲正之徒俱不能犯,至是卒以节死。事闻,赠徽猷阁待制,谥曰忠愍。

  辛丑,张浚承制以朝请郎、同主管川陕茶马盐牧公事赵开兼宣抚司随军转运使,专一统领四川财赋。开言:“蜀民已困,惟榷率尚有盈馀,而贪猾认以为己私。惟不恤怨詈,断而行之,庶救一时之急。”浚以为然,于是大变酒法。自成都始,先罢公帑,卖公给酒,即旧扑买坊场所置隔槽,听民以米赴官自酿。每一斛,输钱三千,头子钱二十二,多寡不限数。明年,遂遍四路行其法。夔路旧无禁酒,开始榷之。旧四川酒课岁为钱一百四十万缗,自是递增至六百九十馀万缗。

  是日,金人自黄州济江。

  初,金人得岸下小舟,其数不多,乃毁民居为筏,以舟引之而行。集英殿修撰、荆湖沿江措置副使王羲叔,闻敌逼黄州,引舟遁去。金人遂渡江,凡三日,济江尽绝。时江东宣抚使刘光世在江州,日与朝奉大夫韩梠置酒高会,无有知敌至者。比知之,以为蕲、黄间小盗,遣前军统制王德拒之于兴国军,始知为金人至,遂遁。梠,粹彦子,宣和末为户部侍郎,责黄州安置。于是金人自大冶县径趋洪州。

  癸卯,李邺被旨造明举甲,每副工料之费凡八千缗有奇。帝召大将张俊、辛企宗示之曰:“是甲分毫以上,皆生民膏血,若弃掷一甲叶,是弃生民方守之肤。诸军用之,当思爱惜。”时王綯在侧,曰:“陛下爱民如此,凡百臣下,当体此意。”

  是月,盗入宿州,保义郎、权通判州事盛修己守节不屈,为所害。久之,州人为之请,遂赠武翼郎、閤门宣赞舍人,封表其墓。

  十一月,乙巳朔,金人攻庐州,守臣徽猷阁直学士、淮南西路安抚使李会以城降。

  先是王善自淮宁分军由宿、亳而南,无驻兵之地,遂犯庐州,闻金人至,乃移屯于巢县,既又以其众降。金遂拘善于军中,尽散其众。其将祝友、张渊辈各以所部行,自是两淮皆被善馀党之扰矣。

  初,閤门宣赞舍人韩世清在蕲州,州人请以为兵马钤辖,帝许之,仍以世清兼蕲、黄、光、江州、兴国军都巡检使。世清闻金渡江,是日,将吏会于州沼。世清有酒,即取黄衣,被兵马钤辖赵令晙于东厅,俾令晙即皇帝位。令晙号呼不听,褫其黄衣。知蕲州、朝请郎甄采等共劝之,世清乃止。

  丁未,以帝至越州,命释诸路徒以下囚,罢邠州岁贡火箸、襄阳漆器、象州藤合、扬州照子之属。

  初,未行钞盐以前,两浙民户,每丁官给蚕盐一斗,令民输钱一百六十六,谓之“丁盐钱”。皇祐中,许民以紬绢从时价折纳,谓之“丁绢”。自行钞法后,官不给盐,每丁增钱为三百六十,谓之“身丁钱”。大观中,始令三丁输绢一匹,时绢直犹贱,未有陪费。其后物价益贵,乃令民每丁输绢一丈,绵一两。军兴丁少,遂均科之,民甚以为患。至是听五等下户以为半折帛、半纳见钱。于是岁为绢二十四万匹,绵百万两,钱二十四万缗。

  勘会宋齐愈所犯当置于法,然已经大赦,只缘憎爱之私,致抵极刑,可追复通直郎,仍与一子恩泽。勘会责授单州团练副使、昌化军安置李纲,罪在不赦,便不放还,缘累经恩赦,特许自便。纲行至琼州而还。

  初,京西制置使程千秋既军襄阳,有剧盗曹端者,自京城聚众,扰于京西,号“曹火星”,千秋遣人招之,屯于城下。是时桑仲在唐州,尽取强壮为兵,唐州之民在桐柏者,先为董平攒集;其不属平者,进退无所依,皆尽室归仲。仲之众渐盛,遂自光化军而南;千秋亦招之,屯汉水之北。始,范琼讨李孝忠,至襄阳,留五百兵戍守,使东南第五将徐彦领之。仲故识彦,遗以刀,千秋怒其通寇。是日南至,诸将入贺,酒三行,千秋叱彦起,数其与仲通书之罪,遂斩之。仲怒,引兵犯襄阳,千秋命端出师,并檄知邓州谭兖为援。端与仲遇于高车,急击之,仲败,稍引退。会兖遣骑兵策应,千秋赏其精锐,端愠,遂率众军于中庐、南漳之间。仲谍知,整众复进,至孛罗冈,与马军遇。冈地坡仰而有低林,非骑兵之利,邓州兵大败,仲进薄襄阳。千秋公安亲随兵,未尝历行陈,皆轻跳,欲出战,千秋不许,至于再三,乃令战。亲随兵无器甲,仲以马军数百伏路两傍,俟其过未尽,即突出,大呼令坐,以棍杖次第敲杀之;统制官贵仲正等闻之,遁去。千秋弃城奔中庐,仲遂据襄阳。千秋密遣人说端裨将王辟使杀端,端军多溃;惟后军李忠寨差远独不散,自称权京西南路副总管,与其待冠白巾,声言为端报仇。千秋不可居,乃自金州入蜀。贵仲正以溃卒寇荆南,兵马钤辖、武功郎渠成与战,杀之。提点刑狱公事李允文在郢,亦不能守,引所部往鄂州。于是京西列城皆为仲所据。

  戊申,金宗弼攻和州,守臣李俦以城降。

  时奉使催纵从行官属卢伸自北逃归,宗弼得归朝官程晖,令携招降书,与伸皆赴行在。

  己酉,宣抚处置使张浚,以便宜曾印钱引一百万缗以助军食,其后八年间,累增二千五十四万缗。浚又置钱引务于秦州,以佐边用。

  是日,金人破无为军,守臣朝散大夫李知几挈其帑藏与其民俱渡江南归,历阳县丞王之道率遗民据山泽以守。之道,无为人也。

  庚戌,金人攻采石渡,知太平州郭伟率将士拒敌,败之;翼日,又败之。金人退,攻芜湖,伟又败之,金人趋马家渡。

  壬子,隆祐皇太后退保虔州。

  前数日,江西转运司得报,敌骑至大冶县,未辩虚实。会江东宣抚使刘光世驰轻骑以闻,翼日,乃知敌至。滕康、刘珏共议奉太后及近上妃嫔陆行,馀皆舟行,百官从便路起发。集英殿修撰、江西安抚制置使、知洪州王子献,弃城遁走抚州,众推土人朝请郎李积中权州事。于是中书舍人李公彦、徽猷阁待制、权兵部侍郎李擢皆遁,司勋员外郎冯楫匿庐山佛舍,郎官以下多潜去者。既而楫贻书光世,劝以出兵掩敌,大略言:“金人深入,最兵家之忌。又进则拒山,退则背江,百无一利。而敢如此横行者,以前无抗拒,后无袭逐,如入无人之境,故无所忌惮,非敌之能也。观村人之强壮者尚敢与之敌,其间胜负亦或相半,岂有国家素练之兵,反不如者?但望风畏之耳,实不足畏也。太尉傥选精兵万人,厚立赏格,自将而来洪州等处援救,开一路令归,伏兵于前而掩之,可使匹马不还。”光世不能用。

  丁巳,金人破六合县,又破临江军,守臣中奉大夫、直秘阁吴将之遁去。将之,吴兴人也。

  戊午,金人攻洪州,权知州事李积中以城降。

  贼刘忠犯蕲州,蕲、黄都巡检使韩世清与战,破之,忠遂转入湖南。

  庚申,金人破真州,守臣向子忞弃城保沙上,其所携金帛,悉为韩世忠所夺。

  辛酉,隆祐皇太后至吉州。

  壬戌,金人自马家渡济江。

  初,完颜宗弼既破和州,与叛将李成同攻乌江县,尚书右仆射、江淮宣抚使杜充在建康,谍言成师老可击,充遽遣兵,而金师已大入。充闻金且至,以其兵六万人列戍江南岸,而闭门不出,统制官岳飞泣谏,请视师,充不从。会将官张超失守,金人遂过江,充急遣都统制陈淬率飞及刘纲等十七人将兵三万人与战,又命御营前军统制王侄以所部万三千人往援。金人攻溧水县,尉潘振死之。

  癸亥,保宁军承宣使、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闾勍,奉迎祖宗神御至越州,诏奉安于天庆观。

  甲子,陈淬与宗弼遇于马家渡,凡战十馀合,胜负略相当。侄引西兵先遁,淬孤军力不能敌,还屯蒋山。水军统制邵青以一舟十八人当金人于江中,舟师张青中十七矢,遂退于竹筱港,统赤心队朝请郎刘晏所部走常州。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在镇江,悉所储之资,尽装海舶,焚其城郭。既闻金人南渡,即引舟之江阴,知江阴军胡纺厚待之。

  先是侄部将辅逵在东阳,被檄策应,侄与遇中途,曰:“已失渡口。”遂与逵引其军自信州入闽,所过大扰。

  丁卯,金人攻吉州,知州事直龙图阁杨渊弃城去。

  隆祐皇太后离吉州,至争米市。金人遣兵追御舟,有见金人于市,乃解维夜行,质明,至太和县。舟人耿信及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杨惟忠所领卫兵万人皆溃,其将傅选、司全、胡友、马琳、杨皋、赵万、王琏、柴卞、张拟等九人,悉去为盗,乘舆服御物皆弃之,钦先孝思殿神御颇有失者。内藏库南郎金帛,为盗所攘,计直数百万,宫人失一百六十人。惟忠与权知三省枢密院滕康、刘珏皆窜山谷中,兵卫不满百,从者惟中官何渐、使臣王公济、快行张明而已。金人追至太和县,太后乃自万安舍舟而陆,遂幸虔州。后及潘贤妃皆以农夫肩舆,宫人死者甚众。

  从事郎、三省枢密院干办官刘德老,亦为敌所杀,后官其家一人。先是康、珏为干办官汪若海、何大圭所间,二人不和,遂有兵火之祸。溃兵之作乱也,知永丰县、承议郎赵训之,尉、修职郎陈自仁为所害。后赠训之直秘阁,自仁通直郎。

  时金分兵攻抚州,守臣王仲山以城降,金以其子权知州事,令括管内金银赴洪州送纳。及攻袁州,守臣显谟阁侍制王仲嶷亦降。仲山,珪子;仲嶷,仲山兄也。

  金人攻六安军,知军事边琪降,金人遣北军三百人屯城中,不杀不掠。已又破建平县。

  己巳,帝发越州,次钱清堰,夜,得杜充败书。帝如浙西迎敌,侍御史赵鼎力谏,以为众寡不敌,不若为退避之计。帝谓吕颐浩曰:“事迫矣,若何?”颐浩曰:“金人以骑兵取胜,今銮舆一行,皇族、百司官吏、兵卫、家小甚众,皆陆行山险之路,粮运不给,必致生变。兼金人既渡浙江,必分遣轻骑追袭。今若车驾乘海舟以避敌,既登海舟之后,敌骑必不能袭我;浙江地热,敌亦不能久留。俟其退去,复还二浙,彼入我出,彼出我入,此正兵家之奇也。”帝沈吟久之,曰:“此事可行,卿等熟议。来日,召侍从、台谏至都堂,参议可否。”庚午,帝还越州,遂定策航海,乃移四明。颐浩奏令从官已下各从便去,帝曰:“士大夫当知义理,岂可不扈从!若如此,则朕所至,乃同寇盗耳。”于是郎官已下,或留越,或径归者多矣。

  辛未,金人破建康。

  初,宗弼既济江,士马皆集,遂鼓行逼城下。户部尚书李棁与显谟阁直学士、沿江都制置使陈邦光具降状,遣人即十里亭投之。宗弼喜曰:“金陵不烦攻击,大事成矣!”

  宗弼入建康,邦光率官属出门迎拜,通判府事、奉议郎杨邦乂不从,大书其衣曰:“宁作赵氏鬼,不为它邦臣。”既见,邦乂独不拜。遣人诱以官,以首触阶求死,宗弼不能屈。

  居民争出城,取蒋山路而去。金人驰骑往蒋山遮其路,约居民复回城中。

  癸酉,帝发越州。

  是日,金人攻建昌军。

  先是金既破抚州,遣人赉檄谕降。守臣方昭,虑为军民所胁,以印授承事郎、通判军事晁公迈而去。未几,公迈亦以募兵为词而出,众推承信郎、兵马监押蔡延世以守。

  公迈,任城人,尝为少府监主簿。延世,建昌人,本太学诸生。先是金人既入洪,遣十人持檄至城下,延世尽斩之。及是敌兵临城,问十人所在,延世示之以其首。金人怒,求战,延世击却之。公迈归,延世拒不纳,遂领军事。公迈坐罢去。

  甲戌,奏议郎、通判建康府杨邦乂为金人所杀。

  前一日,金帅与李棁、陈邦光燕,乐方作,召邦乂立堂下。邦乂见棁、邦光,叱之。宗弼再引邦乂,邦乂不胜愤,遥望大骂,宗弼大怒,击杀之,剖腹,取其心。邦乂死年四十四,初赠直秘阁,官其二子,赐田二顷。后谥忠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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