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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招手,我就向他走过去。到了他的身前,他的神情虽然焦急,但却尽量和缓地问:“刚才你说他不是被人抓走的,那么,他是被谁弄走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不容得我仔细想,不容我详细说出我心中的想法,我只好用我当时的知识和想象力,作出最简单的回答,所以我冲口而出的是:“天兵天将!”

  这四个字一出口,在车厢之中,引起了十分强烈的反应。好几个人齐声说:“胡说八道!”

  况将军眉皱得更紧,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那堂叔立即朗声道:“这孩子,什么怪事都会做,可就从来不说谎!”

  堂叔并不说我“不胡说八道”,只是说我“不说谎”,他的意思是,就算我是胡说八道,也必然是我心中必然如此想,才如此说的。这位堂叔知我甚深,可以说是我最早的知己,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后来,有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很值得记述,可惜很有点顾忌,只好看以后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祝香香在这时,低声叫了我一声,我向她望去,也在她那里,接受到了鼓励的讯息。

  况将军沉声问:“此话怎说!”

  老实说,以我当时的知识而论,实在不足以支持我有丰富的想象力——想象力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在知识的基础上产生的。我只是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概念,觉得在人的力量之外,另有一种特异的力量存在,至于那是什么力量,我就说不上来了,只好笼统称之为“天兵天将”——我这四个字的回答,就是根据这样的思路产生的。

  我和将军对望,心中坦然,并不畏惧,据实回答:“我说不上来!”

  这个回答,又惹了几下斥责声。我对这些人不问情由,就自以为是,十分反感,况将军的地位都比他们高,可是况将军的态度就比他们好。所以我一转身,向一个责斥得最大声的官员道:“如果你认为我胡说八道,那么我可以不说,让你来说如何?”

  那个官员的神情,变得难看之极,他以为少年人好欺负,扬起手,冲过来想打我,况将军和我堂叔齐声喝止,我昂然而立,一副鄙夷之色,令他的手扬在半空,放不下来,尴尬无比,这使我感到一阵快意,我转向况将军:“我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说一遍。”

  况将军沉声:“好,请说!”

  于是,我把事情从头说一遍,当说到了我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况英豪,在一个灰白色的光幕之中时,各人都现出不解的神情,我反复形容。一个高级军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将军,这少年形容的情形,像是一种十分先进的影像传播技术!”

  这位高级军官曾负岌美国维吉尼亚军事学校,见识广博,他在这样说了之后,又讲了一个英文字。当时,怕只有他一个人才懂,而这个英文字,如今三岁孩儿一听就懂,这个字是:Television——电视!

  况将军想了一想,示意我再说下去。我在讲到“唇语”部分的时候,又请几个人示范,不发出声音来说话,我都能正确无误地说出他们在说什么。

  当我说到况英豪在接受盘问的时候,说得更详细。况英豪曾提及一个人名:“王天彬”(或同音的三个字),我也说了出来。

  绝想不到的是,这个名字一出口,况将军和香妈,陡然失声惊叫,香妈的神情,更是复杂到难以形容!

  自况英豪口唇的动作中看出来的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唇语有一个缺点,就是在涉及专门名词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同音字可供选择,我说出了“王天彬”这个名字,本来坐着的香妈,霍然起立,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有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的显露。在况将军的一下低呼声中,他问:“你听清楚了?是哪三个字?”

  我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看到的,况英豪的口唇动作放慢,而不发出声音来。

  剎那间,只见况将军满面怒容,重重一拳,打在他身边的桌子上,况将军不怒而威,这一发怒,车厢之中,登时鸦雀无声。

  我在这种情形下,也好一会不敢出声,只见况将军的神情越来越愤怒,陡然拔出了腰间的佩枪,向天便射,一口气把子弹全都射完,子弹穿过车厢的顶,呼啸而出,他怒吼一声:“这杂碎,别落在我的手里!”

  他说着,竟然望向香妈,目光凌厉之极!

  当我一说到这个人的名字时,况将军和香妈一起有反应,但由于后来,况将军勃然大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没有人再去注意香妈了。

  香妈咬着下唇,泪花乱转,神情又惊又怒,又是委曲,看了令人知道她的处境十分困苦,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从况将军的反应来看,他和那个人,可能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令人难明的是,那和香妈有什么关系呢?何以他要用那么凌厉的目光,望向香妈?

  我一见这等情形,立时身形一闪,挡在况将军和香妈之间——这是我天生的脾性,说得好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得难听些,是好管闲事。总之,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我都会毫不考虑前因后果,立刻去做。

  我刚一站起,身边已多了一人,正是祝香香,她也感到况将军的目光太凌厉,所以挺身而出,保护她的母亲。她不但有行动,而且有话说!

  可是,她说的话,我听了却莫名其妙!

  她的神情和声音都相当激动:“况伯伯,我妈妈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况将军怒道:“那杂碎,不是人!”

  祝香香没有理会,径自道:“是我,最近知道了他的行踪,设法见过他一次!”

  香妈在这时候,失声叫了起来——我再也想不到,如此体态优雅的一个美妇人,也会发出那么刺耳的声音,她叫道:“香香,你——”

  祝香香回头向她母亲望了一眼:“妈你别怪我,我没告诉你!”

  况将军仍在盛怒之中:“你见了那杂碎,可有杀了他?”

  祝香香哗了一声:“他一见我,就大叫一声,我也想不到他是那样子的,也叫了一声,接着,他转身就奔,我也转身就奔,就那么一面,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这时,祝香香说了她和“那个人”见面的经过,我不禁傻了!

  这情景,何等熟悉!因为我也在场!

  祝香香要我带她去见我的师父,我带她去,她和我的师父,就是一见面就各自大叫了一声,向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出的,我当时追祝香香,一直到了一棵大树下才遇上——那时我明知事有跷蹊,可是祝香香什么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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