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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江楼月道:“一架太空穿梭机,只要你一到,就可以出发,任务极度秘密,使用的那架穿梭机,还未曾作过飞行,单为了这次任务而特别征用。”

  我一时之间,不知说甚么才好,江楼月又道:“美国总统真的受了枪击,你还记得上次太空飞行中截到的信号所还原出来的声音?真是这个行凶者说的。凶手说,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甚至自言自语都没有,只是想,不断想过。”

  我听到这里,真是呆住了。

  剎那之间,我隐隐感到,博士的这件事,虽然远在太空发生,但和我如今正要查究的事,可能有关系。一个人在不断想着的一件事,会变成一种复杂的信号,被在太空飞行的仪器收到,这岂不是可以知道他人在想甚么的一种方法?而时造旨人的结论,是尾杉有这种能力。

  江楼月看到我出神,自然不知道我在想甚么,他忙又道:“本来,博士的提议根本没有人理睬,可是事情一发生,却令人震动,这才特别批准了这次飞行任务,目的是想搜集更多的信号。看看这种奇异的现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吸了一口气:“为甚么要我去?”

  江楼月道:“整件事,虽然有已收到过的两段对话作依据,但还是幻想的成分居多,高层人士坚持,要听听你的进一步意见,才开始任务。”

  我叹了一声,我不知多么想去参加这个太空飞行的任务,可是我实在不能去。

  我道:“南北东西,你听我说,白素在日本惹了麻烦,有三个目击证人——”

  我把在东京发生的事,用最简略的方法,向江楼月说了一遍。我说得虽然简单,但已把江楼月听得目瞪口呆。

  讲完之后,我向他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不必再作解释了,任何人都可以知道,白素有了危困,我决不可能不理她而去做别的事。

  江楼月冒着汗,一面抹着,一面又跟着我进了书房。我取出了录音机来,按下掣钮,果然,白素有一段新的录音在上面,语音非常急促,显得她是在十分急迫的情形下打电话给我的。

  以下是白素的录音:“你见过时造了?一定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我还在找尾杉,在精神病院中,病房中的不是他,我白扮了疯子。你如果来的话,东京铁塔中,一个摆卖纪念品的小摊子的女孩,叫弥子,是我的联络人,你可以去找她。一切行动要小心,到了东京之后,有时甚至连想都不要想。事情十分可怕,你一定也得到结论了。我很好,我比你想象中还能干,日本警方找不到我,高田警官还在尽他的可能帮我。”

  我把这段录音,听了两遍,才松了一口气。白素看来还未曾正面和尾杉接触。她叫我连“想也不要想”,这怎么可能?看来,白素已确定,真的有人可以有能力知道他人在想甚么。

  白素暂时没有事,这真值得安慰。江楼月抱着万一希望:“尊夫人没有事,你是不是可以抽空到美国去走一遭?”

  我叹道:“我已说过了,我极想去,可是不能去。反正就算我去了,也不能跟着穿梭机上太空。你对博士说,非常对不起,这次飞行有甚么结果,我能参加的话,一定来。事实上,事后的分析,比事前参加重要得多。”

  江楼月的情神,看来像他的新婚娇妻跟人私奔了,没精打采,垂头丧气:“博士已经把仪器的接收能力加强,主持这次飞行的,还是葛陵少校。”

  我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听他在说甚么,离开了书房。在卧室中找了一个小手提箱,放了些应用的东西进去,江楼月一直跟着我,我叫道:“替我做点事,打电话给航空公司,订最早一班飞机,我要剃一下胡子。”

  我摸着自己的下颏,这几天连剃胡子的时间都没有,样子一定很难看了。

  江楼月语带哭音地答应着,拿起电话来,我走进了浴室,在洗脸盆之前,扭开了热水掣。就在这时,我陡地一呆。

  我低着头,伸手取剃胡子的用品,在洗脸盆上面,有一面镜子。我陡然一呆,是刚才,未曾留心,好像并没有在镜中看到我自己。

  剎那之间,我的心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僵硬地维持着低着头的姿势,没有勇气抬头,去求证一下我究竟是不是和时造一样,看不到自己在镜中的反影。

  我心中骇然,令得我冷汗直冒,汗水甚至在不到半分钟,已顺着我的鼻尖,一滴一滴,滴进了洗脸盆。

  在这时候,我体验到了时造旨人发现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的那种惊惶和恐惧,这真是会令人发疯的事。

  我任由冷汗一滴滴向下落着,没有胆子抬起头来。我心中千百遍地在想:要是抬起头来,镜子中真的没有自己,那怎么办?

  我曾劝过时造,就算在镜中看不到自己,那也只不过是一桩小事,对这个人的生活完全不发生影响,现在我才知道,难怪时造不肯接受,原来那全是旁观者的风凉话,等到自己有了亲身经历,才知道那些话是多么的空泛和不切实际。

  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如果镜子中没有了我,我应该怎么办?

  我心中慌乱之极,喉际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些可怕的声音,引起了江楼月的注意,他向浴室望过来,陡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你怎么啦?不舒服?”

  我被他的叫声,惊得陡地震动了一下,在直起身子之前,转了一个身,不敢面对镜子。

  急转身的时候汗水飞洒。江楼月盯着我,神情骇然,不知说甚么才好。那一定是由于他自从认识我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我这样惊骇的缘故。

  我望着他,仍然在冒汗,江楼月一连叫了几声“天”,才道:“怎么啦?你看见甚么啦?”

  我喘着气:“我——没有看到甚么,真的没看到——”

  我的话才讲到一半,就陡然住了口,同时,又震动了一下。

  因为这时,我回答江楼月的话,正是当日时造芳子在我的车旁,突然之间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时,我问她看到了甚么,她回答我的话一样!

  江楼月现出大惑不解的神情,这时,我已绝对可以肯定,时造芳子曾有一剎间在镜中看不到她自己。

  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幸运呢?总不能一辈子背对着镜子。

  我猛地一咬牙,转过身来,望向镜子,我又大吃了一惊,镜中有人在,可是那个人是我么?

  我看到的是一张死灰色的脸,布满了汗珠,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在作可怖的扭曲和跳动,我连忙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那一下,虽然令得汗水化了开来,使得我的视力,有短暂时间的模糊,但我却可以肯定,镜子中反映出来的那个人是我,只不过因为极度的惊恐,所以才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刚才一剎那间,我以为自己看不到自己了,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

  我再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拉下毛巾来,在脸上抹着,神情也迅速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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