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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江楼月这时也来到了浴室的门口,大声问道:“你究竟在搞甚么鬼?”

  我并没有回答。事实上,这时我心跳得极其剧烈,想起刚才那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我心中所感到的那种极度恐惧,真不能不佩服时造旨人,我只不过以为看不到自己,已经这等模样,而时造旨人却是真正的看不到他自己,他居然能承受下来,那证明他是极其坚强。

  江楼月一声不响,只是跟着我打转,一直跟着我到了机场,进了禁区,看来他希望我会改变主意。

  和时造旨人有了接触,整件事已有了一定的梗概,那么怪异和那么不可思议,再加上白素还在危境,受到日本全国警察的通缉,我怎能到美国去?

  临上飞机,和梁若水通了一个电话。梁若水道:“我已经和芳子见了面,她在见她的哥哥。不过有一件事,十分怪。”

  我苦笑了一下,怪事似乎没有甚么再可以增加的了。所以我问的时候,语气也不是十分好奇:“甚么事?”

  梁若水道:“时造提到的那些照片,你记得不记得?”

  “当然记得,他说在尾杉的家中,发现了一间密室,全是各种各样的仪器,他拍了照,还没有来得及洗出来,就被迫离开了日本。”

  梁若水道:“可是芳子说,当她去照相店,取回那些照片的时候,照相店的人给她的却是一迭空白的相纸。”

  我呆了一呆:“甚么意思?”

  梁若水道:“时造根本甚么都没有拍到,那些他所谓可以拿来作为证据的相片,实际上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他所说的密室、仪器。”

  我声音苦涩:“是——他的照相机出了毛病?”

  我思绪一片混乱,所以找了一个最简单的原因。梁若水闷哼了一声,显出她对时造的不满:“我看他的照相机没有毛病,他的脑子才有毛病。”

  我只好道:“那么,你的意思是,白素他们取到手的,只是一迭空白的照片?”

  梁若水道:“恐怕是这样。”

  我想了一想,才道:“那只好等我见到了白素再说。梁医生,请你照顾一下旨人和芳子,张强的死,由某种力量造成。同样的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

  梁若水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先是叹了一声,然后,声音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是,我们都需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说的某种力量存在,那么这个力量,真正击中了人类最大的要害。”

  在飞机上,我的思绪极乱,一直在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也有好处。突然之间,模模糊糊捕捉到的一点想法,充实起来。

  梁若水说:“他的脑子有毛病!”这虽然是一句气话,但是也极可能是事实。真是时造旨人的脑子有毛病,尾杉的住所中,根本没有甚么密室,他却“看”到了,而且,还“看”到了密室之中有许多仪器。他当时,自然也真的用摄影机对准了他“看”到的东西拍摄。

  人的脑子会产生幻象,使不存在的东西,在这个人的感觉上,认为存在——精神病院之中那个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品种飞蛾的疯子,是最好的例证——可是照相机根本没有脑子,不会想,它只是一种简单、根据光学原理而制成的机械。

  对人的眼睛来说,有可以变成没有,没有可以变成有,有和没有,取决于人脑部的活动。而对照相机来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取决于事实。

  照相机比人的眼睛可靠得多,根本没有东西,它拍不出来。因为它只是简单的机械,不像人的脑子那样复杂!

  幻,可以由心生,但是绝不会由照相机的镜头生。人的脑子会把虚幻当作真实,但是照相机却不会。一想到了这一点,虽然我未曾叫出声,可是已经不由自主,双手挥舞,兴奋莫名。

  许多不可解释的事,都现出了光明。三个目击证人看到白素“行凶”,那自然是他们的脑部活动发生了毛病。如果当时有一架电视摄影机,将所有过程全部拍摄下来,当时发生的情形,一定和那三个目击证人所“看”到的大不相同。本来,对于“白素”行凶一事,虽然我绝对不相信,但是总不免有点嘀咕和发毛,直到现在,我才完全释然,虽然要向法庭解释这一点还是十分困难,但那不是主要的事。

  我极其兴奋,我想,白素在看到了自时造住所中取到的照片一片空白,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然而,我在兴奋之余,又不免不寒而栗,因为这样一来,我假设的有某种力量,正在控制、干扰人脑部活动,可以肯定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我的脸色随着心情的转变而变换,一下红一下青,两个空中小姐可能以为我在发疟疾,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走过来问:“先生,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我没有回答,在我身后,已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一点也不需要帮助,虽然他才从神经病院出来。”

  一听到那声音,我呆了一呆,那声音——对了,是来自维也纳的那位陈岛博士。我听得他这样说我,不禁有点恼怒。我先向不知所措的空中小姐作了一个手势,表示我真的不需要帮助,然后才冷冷地道:“陈博士,你好。”

  陈岛就坐在我的后面,上机的时候,心事重重,所以未曾发现他。这个人的神态十分骄傲,我本来对他就没有甚么好感,所以在叫了他一声之后,我又道:“你不是给了二十四小时的限期,一定要把你疯子朋友带走的么?怎么又到日本去?”

  我的语气,自然并不怎么好听,而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没有转过身去。

  陈岛在我的身后,发出了两下冷笑声:“那是我的事,老实说,你们这些人,才是疯子,我的朋友不是。”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古怪,在“你们这些人”之间,顿了一顿。那种说话的方式,听来很令人反感,我立时道:“是么?和你的朋友同一类型,恭喜恭喜。”

  我绕着弯,在骂他也是疯子,他显然也听出来了,是以至少闷了半分钟,说不出话来,我又“哈哈”笑了一下。我话声才止,他已坐到我身边的空位来了。我转头向他看去,看到他的神情,十分冷峻,有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傲岸。这种神情,使人看来像是他自己极了不起。

  我一看他准备开口,连忙把话抢在前头:“陈博士,我看你还是多去研究毛虫,少理会人的事情,比较好些。”

  我知道他是一个甚么蛾类研究所的主持人,所以才故意用轻视的语气,叫他去研究毛虫,这两句话,对他来说,可以说相当侮辱,准备他听了之后,立时勃然大怒。

  谁知道,他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他的笑声,表示他真的感到事情有可笑之处,并不是在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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