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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们往空地那边走吧。”她说。于是他们尽可能推开灌木前进,仍然花了快一小时才抵达空地。他们到空地时,看到地面平坦得像游乐场一样。整个空间似乎为了某种目的而清理过,但崔斯坦无法想象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离这林间空地的中央还有点距离,那里的草地上有个装饰华丽的黄金主冠,在午后阳光下闪闪发亮。王冠上镶嵌着红色和蓝色的石头,红宝石和蓝宝石,崔斯坦想道。就在他打算走向王冠时,星星碰碰他的手臂,说道:“等一下。你有没有听见鼓声?”

  他听见了:一阵低沉、有节奏的震动,从周围传来。听起来近在咫尺又好像十分遥远,回声传遍了山丘。接着,从空地远方的树林里传来轰然巨响,还有无言的高声惊叫。一匹巨大的白马来到空地,身体一侧有道深长的伤口,不停淌着血。它冲进空地中央,接着转了个身,低头面对自己的追捕者──对方紧追不舍到了空地,发出低沉的怒吼,让崔斯坦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是一头狮子,但一点也不像崔斯坦在邻村市集上看过的狮子(满身疥癣、没牙齿又流淌点液的家伙)。这头狮子十分高大,毛发接近日暮时分的沙滩色。它跑进这块林间空地,停下来对白马咆哮。

  马看起来吓坏了。它的鬃毛与汗水和血缠结在一起,眼神狂乱。同时,崔斯坦注意到它的前额中央突出一根乳白色的长角。它用后腿直立,一面嘶叫一面喷着鼻息,一只锋利且没上蹄铁的蹄子踢中狮子的肩胛,使得它像开水烫到的大猫般哀壕,往后惊跳。于是,这头狮子保持距离,在谨慎的独角兽身旁打转,金黄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准备好,要应付那总是转向它的长长尖角。

  “阻止它们,”星星低声说道,“它们会互相残杀的。”

  狮子对着独角兽咆哮。一开始,声音温和低沉,像是远方的响雷,结束时却是一阵怒号,轰隆震响林中的树木、溪谷里的岩石和天空。接着狮子突然跃起,独角兽扬起后蹄奔窜,林间空地满是金色、银色、红色,因为狮子伏在独角兽背上,利爪深深划开它的身侧,嘴咬住了它的颈部;而独角兽发出悲鸣,拱着背朝上跳,又往下摔,想摆脱这头巨猫,徒劳无功地试着用蹄子和角攻击那使它痛苦的动物。

  “拜托你,想想办法。那只狮子会杀了它。”女孩着急地请求。

  崔斯坦想对她解释,如果自己靠近这两只狂怒的野兽,只可能被刺穿、踢倒、抓伤,甚至被吃掉;他还想进一步解释,就算他能活着接近它们,他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因为他连一桶水也没有──那是石墙镇民用来让打架的动物分开的传统方法。但就在这么多念头闪过脑际时,崔斯坦已经站在林地中央,离两头野兽只有一臂之遥。狮子的气味浓重、具有兽性而恐怖,而崔斯坦近得足以看到独角兽黑眼中的哀求神情……

  (狮子和独角兽在争夺王冠,)崔斯坦暗自想着,回忆起那首古老的童谣。

  ∮

  狮子在小镇各处战胜独角兽
  击败了它一次
  击败了它两次
  用尽了权势与力量
  击败了它三次
  继续掌握了大权

  ※

  想到这里,他把像铅一样沉重而柔软的王冠从草地上捡起来。他走向两头动物,像在父亲农场上,对易怒的公绵羊和狂躁的母绵羊说话似的,对狮子说道:“好了,哪……放轻松……这是你的王冠……”

  狮子把独角兽咬在口中晃来晃去,像拨弄着羊毛围巾的猫。它迷惑不解地瞥了崔斯坦一眼。

  “喂!”崔斯坦说。狮子的鬣毛里缠结着细刺和树叶。他朝着巨兽举起沉重的王冠。“你赢了。让独角兽走吧。”然后他往前跨了一步,伸出颤抖的双手,把王冠戴在狮子头上。

  狮子费劲放下独角兽俯卧的身躯,放轻脚步静静沿着林间空地走了,头抬得高高的。它到达树林边缘时停下来,花了几分钟以鲜红的舌头添舐伤口,接着便发出地震般低沉的呼噜声,悄悄走进森林里去。

  星星一拐一拐地走到受伤的独角兽身边,笨拙地蹲到草地上,受伤的腿向外斜伸,摸摸它的头。“真可怜,可怜的东西。”独角兽睁开乌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崔斯坦把最后一片硬面包当作晚餐吃掉,而星星还是什么也没吃。她坚持要陪在独角兽旁边,崔斯坦也不忍心拒绝。

  林间空地现在十分阴暗。他们头上的天空布满千万颗闪烁的星星。星星少女闪闪发亮,彷佛在银河里刷洗过一遍似的;独角兽也在黑暗中散发柔和的光芒,像云层后的月亮。崔斯坦躺在独角兽这庞然大物身边,感觉它的温暖发散到暗夜中。星星躺在野兽的另一侧,听起来似乎在对独角兽小声唱歌;崔斯坦真希望能听清楚她在唱什么。他听得到的旋律片段听来奇特撩人,但星星唱得那么小声,他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手指碰到把他们系在一起的锁炼;它就像雪一样冰冷,像磨坊水池里的月光,或者像鳟鱼在傍晚游到水面觅食时,银色鱼鳞反射的光芒一样又薄又细。

  他很快就睡着了。

  ※

  魔法女王驾着轻便马车沿着森林小径走,在两只白色公山羊慢下来时,用鞭子抽打它们的身体。她大约在半哩外就注意到路旁有堆小小的营火,从火苗的颜色认出那是她的子民生的火──因为魔女的火焰燃烧着不寻常的色彩。于是当她抵达漆着鲜艳色彩的吉普赛篷车和营火堆,便勒住山羊,停了下来。铁灰色头发的老太婆坐在营火边,正打算朝烤着野兔的火堆里吐痰。油脂从野兔剖开的腹部滴落,在火里嘶嘶滋滋响,散发出混合着烹调肉类和木柴浓烟的香气。

  一只五彩缤纷的鸟儿栖息在篷车前驾驶座旁的木棍上。当它看见魔法女王,它拍动羽毛,惊恐大叫,但它被锁在栖杆上飞不走。

  “在你开口之前,”灰发老太婆说,“我得告诉你,我只是个又老又穷的花贩子,无害的老妇人,从来没有对谁做过什么事。看到像您这样高大又令人害怕的女士,让我心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我不会伤害你的。”魔法女王说道。

  丑老太婆把眼睛瞇成狭缝,上下打量这位穿着红长袍的女士。“你是这么说啦,”她说,“但像我这样可爱,从头到脚都在发抖的老亲亲,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可能正打算半夜要洗劫我,或是要做更恐怖的事。”她用棍子拨弄火堆,火燃烧得更旺了。烤肉的香气弥漫在寂静的夜空里。

  穿着猩红色长袍的女士说:“以你我同属的姊妹盟约的律法和约束、以莉莉姆的权威、以我的嘴唇、胸部与童贞,我发誓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会像对待我的客人一样对待你。”

  “对我来说,够好了,亲爱的。”老太婆说道,脸上咧开了微笑。“过来坐下吧。只要绵羊尾巴摇两下的瞬间,晚饭就好了。”

  “乐于从命。”红长袍女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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