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24)_尼尔·盖曼

二四

　　§五

　　在此有不少王冠争夺战

　　＊

　　早晨明亮的光线下，年轻女子看起来更像人类，没那么轻飘飘的。自从崔斯坦醒来后，她一句话也没说。

　　女子坐在无花果树下怒视着他，阴沉着脸对他皱眉头时，他拿出刀子，把一根落枝砍成丫字型拐杖。他从一段嫩枝上剥下树皮，绕在丫字型上端的开叉部分。

　　他们还没吃早餐，而崔斯坦真是饿极了。他工作时，胃辘辘作响；星星却一点也不叫饿。另一方面，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先谴责地看着崔斯坦，然后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

　　崔斯坦把树皮拉紧，在下面打个环结，再使劲扯了扯。“老实说，这不是针对你。”他对着女子和树丛说。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除了她身边最暗的阴影还看得到一些闪光之外，她几乎不再发亮了。

　　星星伸出白皙的食指，在两人之间的银锁炼上下滑动，沿着纤细手腕上的锁炼画。她没回答。

　　“我做这件事是为了爱。”崔斯坦继续说道，“而你真的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她的名字──我是说，我爱的人的名字，叫做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佛瑞斯特。她是这整个大千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最讨人喜欢的女孩。”

　　那女孩以嘲弄的一哼，打破了沉默。“这个聪明讨人喜欢的东西，派你到这里来折磨我？”

　　“噢，不尽然是这样。听我说，我想要的东西她都答应我，不管是她在婚礼上的手还是亲吻她的嘴唇，只要我把我们在前一晚看到的流星带给她就好。我本来想，”他承认道，“流星看起来可能像钻石或岩石。我实在没有料到会是一位小姐。”

　　“所以，找到了一位小姐，你就不能来帮她，或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吗？何苦把她扯进你愚蠢的行为里？”

　　“爱。”他解释道。

　　她用天蓝色的眼睛看着崔斯坦。“我希望你失败。”她直截了当地说。

　　“不会的。”崔斯坦说，自信和兴致勃勃的模样，远超过他实际的感受。“拿去。试试这个。”他把拐杖递给女子，弯下身试图帮她站起来。他的皮肤碰触到女子时，他颤了一下，却不会感到不快。女子像树墩一样坐在地上，完全不打算爬起来。

　　“我告诉过你，”她说，“我会尽一切力量来阻挠你的计划或愿望。”她环视着树林。“这个世界在白天里看起来真是单调沉闷，而且好讨厌。”

　　“你只要把重量放在我身上，其余的就靠在拐杖上。”他说，“你总归得动一动。”他使劲拉锁炼，星星才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先倚着崔斯坦，然后，彷佛挨近崔斯坦让她恶心似的，她改靠到拐杖上。

　　她气喘吁吁，接着深吸一口气，却突然摔倒在草地上，脸孔扭曲地躲着，小声喊痛。崔斯坦跪到她身边：“怎么了？”

　　她的蓝眼睛一眨，里面溢满了泪水。“我的腿。我没办法站起来。一定是真的断了。”她疼得发抖，皮肤变得像云一样白。

　　“对不起。”崔斯坦说，一点也帮不上忙。“我来帮你做一个固定夹板。我替绵羊做过。没问题的。”崔斯坦紧紧握住她的手，走到溪边把手帕浸湿，递给星星擦拭前额。

　　他用刀子多劈开一些枯木。然后脱下短外衣，再脱掉衬衫，把衬衫撕成布条，尽可能把那些枝条紧紧绑在女子受伤的腿上。他绑的时候，星星什么也没说，虽然在他绑紧最后一个结时，他认为自己听见星星暗自抽泣。

　　“说真的，”他告诉星星，“我们该给你找个正规的医生。我根本不是外科医师。”

　　“不是？”她冷淡地说，“你真让我惊讶。”

　　崔斯坦让她在太阳底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最好再试一次。”便扶着她站了起来。

　　他们蹒跚离开沼泽地，星星费力地把身体靠在拐杖和崔斯坦的手臂上，每一步都痛得难受。每一次她迟疑或痛得往后缩，崔斯坦就觉得内疚而尴尬，但他借着想念维多利亚·佛瑞斯特的灰色双眸，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们沿着榛树林中的鹿径往前走，同时崔斯坦（他决定应该多和星星聊一聊才对）问她当星星多久了、当星星是不是很有意思、是不是所有的星星都是女性。还说他一直以为星星都应该像雀丽太太教的，是冒着灼热瓦斯的火球，像太阳一样，只是离得更远，离我们几千几万哩。

　　星星对这些问题和评论完全不予回答。

　　“那你怎么会掉下来的？”他问道，“你绊到什么东西吗？”

　　她不再前进，转过身来瞪着崔斯坦，彷佛从很远的距离外，检视什么令人相当不快的东西。

　　“我没有绊倒。”她终于开了口，“我是被这个打着的。”她把手伸入衣服，拿出一块发黄的大石头，下面悬荡着两节银炼。“我身体侧面有块瘀伤，是这东西打的。它还把我打到地上来。现在我有义务把它带在身边。”

　　“为什么？”

　　她似乎差一点要回答，但又摇了摇头，闭紧双唇，什么也不说。一条小河跟着他们的步伐发出泼溅声，潺潺从他们右侧流过。正午的太阳在他们的头顶上，崔斯坦愈来愈饿。他从袋里拿出剩下的干面包皮，用河水浸湿，分成均等的两半。

　　星星不屑地审视湿面包，没拿起来吃。

　　“你会饿坏的。”崔斯坦警告她。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下巴抬高了一点儿。

　　他们继续慢吞吞地穿越林地，沿着鹿径费力爬上小山丘的斜面，越过许多横倒的树干。鹿径变得十分陡峭，容易让蹒跚而行的星星和捉住她的人摔倒。“有没有比较好走的路？”星星好不容易开口问道，“比方说马路还是空旷的地方？”

　　问题才刚问完，崔斯斯坦就有了答案。他指出方向告诉星星：“半哩外有一条马路。”然后又转身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那里有空地，在灌木丛后面。”

　　“你早就知道了？”

　　“对。噢。不对，你问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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