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19)_尼尔·盖曼

一九

　　“恐怕对你和我这种人来说是太好了。话是这么说。遇到麻烦的时候，它实在是消灭不愉快的好东西。我们走出树林吧，”矮小多毛的男人说。“走哪一边啊，嗯？”

　　“那边。”崔斯坦说，往左边一指。

　　矮小男人盖好瓶子，放进衣袋，用肩膀担起行李，两人一起沿着绿色小径，穿越灰色树林。

　　几个小时后，白色的树木开始变细，接着他们通过了焦枯树林，沿着高高的堤岸，走在两道圆石砌成的矮墙之间。崔斯坦回头看着来时路，却不见树木的踪影；他们身后是一座座开满紫色石南花的小山丘。

　　“我们可以停在这里。”崔斯坦的同伴说道，“有些事情我们得谈一谈。坐下。”

　　他放下硕大无比的行李袋，爬到上面去，以便俯视坐在路边石块上的崔斯坦。“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现在，告诉我。你从哪儿来的？”

　　“石墙镇，”崔斯坦说，“我告诉过你了。”

　　“你的父亲和母亲是谁？”

　　“我父亲的名字是登斯坦·宋恩。我母亲是黛西·宋恩。”

　　“嗯嗯。登斯坦·宋恩……嗯。我见过你父亲一次。他收留我过夜。这家伙不错，尽管当时他很想睡，也没怎么抱怨。”他抓了抓自己的口鼻。“还是没有解释……你家里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吧？”

　　“我妹妹，路薏莎，她的耳朵会动。”

　　矮小多毛的男人傲慢地摆动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不是，不是这个。”他说。“我在想，比较像是你有个祖母以前是著名的魔女，或是有个叔叔是杰出的魔术师，或者在族谱的某处与精灵牵扯上一点关系之类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崔斯坦承认道。

　　矮小男人改变提问的方向。“石墙镇在哪里？”他问道。崔斯坦伸手一指。“争执之丘在哪里？”崔斯坦毫不犹豫，又指了一次。“卡达菲瑞安群岛在哪里？”崔斯坦指着西南方。在矮小男人提到争执之丘或卡达菲瑞安群岛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但他很确定它们的位置，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左脚在哪里、鼻子在脸上的位置一样。

　　“嗯。听着。你知道伟大的雄化母牛沐斯克西在哪里吗？”

　　崔斯坦摇摇头。

　　“那你知道伟大的雄化母牛沐斯克西的透明发光城堡在哪里吗？”

　　崔斯坦很肯定地伸手一指。

　　“那，巴黎呢？在法国的那个？”

　　崔斯坦想了一会儿。“噢，如果石墙镇在那边，我想巴黎应该差不多是在同一个方向，不会错吧。”

　　“让我想想。”矮小多毛的男人半是自语，半对崔斯坦说道，“你找得到精灵仙境里的地点，却找不到你们世界里的地方，只知道石墙镇，那就是分界线。你找不到人……但是……小伙子，告诉我，你知道你想找的那颗星星在哪吗？”

　　崔斯坦立刻指了出来。“就在那边。”他说。

　　“嗯嗯。很好。但这还是什么也不能解释。你饿了吗？”

　　“有一点。而且我的衣服破破烂烂，皮肤也划破了。”崔斯坦说着，摸到裤子和外套上的大破洞。他奔跑时被树枝和棘刺缠住，还给叶子划伤了。“还有，你看我的靴子……”

　　“你袋子里有什么？”

　　崔斯坦打开他的格莱斯顿手提袋。“苹果。奶酪。半条农家面包。一罐鱼酱。我的削笔刀。我有一套换洗内衣和两双羊毛短袜。我猜我应该多带些衣服……”

　　“把鱼酱留着。”他的旅伴说道，然后迅速把剩下的食物分成均等的两堆。

　　“你做了件好事，”他边说边嚼着香脆的苹果，“这我可不会忘记。首先我们要好好设法处理你的衣服，然后送你去追星星。对吧？”

　　“你真的非常仁慈。”崔斯坦紧张地说，削下一片奶酪放到面包皮上。

　　“好啦，”矮小多毛的男人说，“我们来帮你找条毛毯吧。”

　　※

　　黎明时分，三位暴风堡勋爵坐在一称大马车里，由六匹黑马拉着，奔下崎岖的山路。马儿身上装饰着黑色羽毛，整辆大马车涂着崭新的黑漆，每一个暴风堡勋爵都穿着丧服。

　　就伯穆斯来说，他的丧服式样是僧侣般的黑色长袍；叔提斯穿着商人服丧时的朴素服饰，幼穆斯则穿着黑色马甲和齐膝紧身裤，黑色帽子上插了根黑羽毛，跟二三流的伊莉萨白历史剧里的愚蠢刺客一模一样。

　　三位暴风堡勋爵看着彼此，一个谨慎，一个防备，一个漠然。他们没有说话；叔提斯和伯穆斯有可能结成同盟，一同对抗幼穆斯──但他们根本无法结成什么同盟。

　　马车喀喀作响，摇摇晃晃。

　　马车停过一次，好让三位勋爵小解，然后又喀啦啦驶下起伏的山路。三位暴风堡勋爵一起把父亲的遗体放进宗庙。他们死去的兄弟从宗庙的各个门口看着他们，但什么也没说。

　　向晚时分，马车夫大喊：“诺他威！”然后把马车停到一间破败不堪的旅馆外面，旅馆紧邻着恰似巨人农舍的废墟。

　　三位暴风堡勋爵下了马车，舒展痉挛的双腿。有几张脸透过旅馆的深绿色玻璃窗盯着他们看。

　　旅馆主人是个脾气坏又暴躁的干瘪老头。他朝门外看了看。“我们需要干爽的床铺，还要在火炉上放一锅炖羊肉。”他叫道。

　　“要烘热几张床？”清洁妇蕾缇蒂亚在楼梯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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