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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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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奥特听到的一些奉承话,即使有些是无心之言,甚至胡说八道,但仍然使他像抽大麻烟似地感到一阵陶醉,他一高兴,说起话来嗓门拉高,语气尤其粗鲁。 “我怕我读的书不多。”麦姬说。 “我们都免不了要怕一些什么,”屈奥特答道:“我怕癌症、老鼠,还怕狼。” “我能想象得到,不过这些我倒不怕,”麦姬说:“请问,你所写的最出名的事情是什么?” “是有关一位法国大厨师葬礼的事。” “听起来满有趣的。” “全世界所有大厨师都到了,那真是一次漂亮的仪式,”屈奥特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门提得特别高。“就在盖棺的前一刻,吊祭的人捧着大把大把的香菜和红辣椒撒在死者身上。” 事情就是这样。 *** “真是这样?”麦姬说。她是一个迟钝的女人,但有吸引人为她生孩子的魅力,男人一看到她,马上就会想入非非。她到目前还没有孩子,她在节育。 “当然是这样,”屈奥特说:“如果我写的不是真有其事,而把书拿出去卖,我会坐牢的,那是欺诈行为!” 麦姬相信他的话。“过去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些。” “现在该想到了。” “这简直像广告嘛,你必须在广告里说真话,否则,麻烦可大了。” “一点也没错,可适用同样的法律。” “你会不会在什么时候把我们也写进小说里去?” “每样跟我有关的事都可能写进去。” “我想我说话最好小心一点。” “没有关系,我也不是唯一在听话的人。上帝也在听,到了末日审判的那一天,衪将告诉你你所说所做的一切事情,如果那些是坏事,而不是好事,那你可就糟了。你将永远遭受焚身之苦。” 麦姬的脸都吓白了。她真信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屈奥特大声笑了起来,一片鲑鱼蛋从他嘴里溜了出来,刚好掉在麦姬的乳沟里。 这时,一位配镜师鼓了几下掌,要求大家静下来。他建议大家向毕勒和他太太维兰施亚敬酒。根据预定的计划,大家喝酒的时候,由配镜师组成的男声四人合唱团唱了起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发亮。这首歌叫做《我的老伙伴》,歌词是这样的: 唉哟,我的老伙伴,永别了,我的老朋友,男的和女的,大家再见,我的老心肝和老伴,上帝祝福你……永别了! 不料,毕勒听完这首歌突然难过起来,他从来就没有过老伙伴、老心肝什么的,可是现在他多么渴望有那么一个。这时,合唱团的歌声愈来愈缓慢,发出痛苦的颤音,非常酸楚,难以忍受的酸楚,然后又转为令人窒闷的甜美,继而又变得酸楚起来。对于变调的歌声,毕勒天生具有一种精神治疗的应变能力。他满嘴都是柠蒙的味道,面孔变得怪怪的,就像张开四肢躺在拷问架上受着酷刑一般。 *** 由于他的样子突然变得很奇特,几位客人焦虑地走过来向他问东问西。他们还以为他骤然心脏病发,而他也抓来一把椅子,神情困顿地坐了下来,好像真的发了心脏病一样。 大家一阵沉默。 “啊,天哪!”维兰施亚挨着他叫了起来。“毕勒──你没有事吧?” “没有什么。” “你看起来好吓人!”“真的?──我很好。”没错,他很好,只是无法解释为什么那首歌会对他产生这么奇怪的影响。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秘密,但现在证明在他内心某处,的确隐藏着一个大秘密,而他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大家看到他的面颊恢复了血色,看到他笑了才放心走开。维兰施亚陪着他,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屈奥特这时鬼鬼祟祟地走进来。 “你好像见了鬼似的。”维兰施亚说。 “不。”毕勒说。他什么也没见到,他看到的只是他面前真正的人──四张合唱团的脸,四个普普通通的人,眼睛突出,心不在焉,以及他们的歌声正由甜美到酸楚、再由酸楚到甜美的变化中所呈现的痛苦。 “我可不可以猜猜?”屈奥特说:“你一定从时间的窗口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维兰施亚问道。 “他突然看到他的过去与未来,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毕勒说。他站了起来,把一只手伸进口袋,接着掏出那只锦盒,懒洋洋地递给维兰施亚。他原来是计划等歌唱完后,趁大家注意力集中的时候送给她的,而现在只有屈奥特一个人在看着。 “给我的?”维兰施亚说。 “当然。” “啊,我的天!”她说,接着又大声说了一遍,好让别人也听到。大家都围拢来,看着她把盒子打开。当她看到里面镶着一颗像星星的宝石戒子时,几乎失声叫了起来。“啊,我的天!”她搂住毕勒狠狠吻了一下。“谢谢,谢谢,谢谢!” 毕勒历年来给太太维兰施亚的各种珠宝,一向为人所津津乐道。“我的天呀!”麦姬说:“她那颗钻石是我在电影之外所见到最大的一颗。”她所说的钻石,正是毕勒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由德国带回来的那颗。 毕勒偶然在他那件小大衣里找到的半副假牙,被放在衣柜抽屉内一只装袖扣的盒子里。他搜集了许多各式各样的袖扣。按照他家庭的风俗,每逢父亲节,都要给他一副袖扣,现在他戴的就是父亲节得到的礼物。这副袖扣可值一百多元,是由古罗马的银币打制成的。他在楼上的一副袖扣是两个可以转动的赌博用的小小轮盘,另外一副更为珍贵,一枚是一只寒暑表,另一枚是一只指南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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