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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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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没要紧,我就只会福佬话啊。” 我也竟然跟着笑起来了,而且这一笑,把拘束一股脑给轰走了。 正在老先生笑完时,素月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只很大的碗,上面用一只铝锅盖盖着,在微微冒着热气。 “笑什么啊,笑得这么好听。”素月一面把碗搁在桌上一面问。她的脸上堆着就要溢出来的笑。 “嗯,陆先生说,他会‘国语’,又会福佬话、客话,多了不得?” “这有什么稀奇,人家还会英语呢,不是吗?”素月说。 老先生又爆发似地笑起来了,我却有些尴尬,只得忙着解释说。 “刚才我就是说不会英语呀。” “是吗?别太谦虚,读了五年的英文,多少总会一些吧。别谈这些了,这个要给你吃的,别让它凉掉了,快过来吃呀。” “呀……这,这真……”我半天挤不出话来。 “对啦,来来来,免客气。我们老货仔,失礼啦。” 老先生说着就进去了。老太太也客套了几句就跟着进去。 素月死拖硬拉地,把我拖到桌边,她掀开了盖,里头赫然是一只全鸡,有头有尾的。汤上还浮着几片白白的圆形东西,我马上看出那是参。 “咳……”我改用‘国语’说:“这真叫我不晓得怎么是好了。真是啊。” “别说傻话,快吃。” “唉唉,这样吧,我喝汤就好,其余的……” “叫你别说了的,快吃呀。” “谢谢你……可是我吃不完的。” 我的喉咙几乎梗住了。 “尽量吃。快呀,要凉了。吃下去,快好起来,这就是我希望的。” “好吧。我吃我吃。” 我开始吃了。我真不敢说那有多么好吃,我觉得此时此刻,品评味道的好坏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亵渎。每一片肉,都蕴藏着她和她一家人的好意;每一口汤,我都是和着感激吞下去的。 回程,她送我回校。我们谈得并不多。不过那反倒好些,有意义些。我只觉得把肚子里填得满满的,不只是一只鸡,还有温慰——无可比拟的温慰。 §第二十章 我又一次来到公园。 刚爬上了那一小段坡路,有些气喘吁吁地。浑身都在微微渗着汗。轻风一来,就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我仰望天空。亭亭巨木,把大半个天空遮住了。从枝叶较疏的地方,可望见片片蓝天和朵朵浮动的白云。那蓝和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是夏日的天,夏日的云……我漫然想着。 陡地,一直紧贴在我脑膜上的疑虑,又一次浮现了:我会怎样呢?……立时,浑身上下,每一方皮肤都起了一种刺痛。心也随之砰然跳动,微汗又开始渗出来了。 我把眼光投到横陈在眼前的市街。有不少人在走动,男的,女的,挑着担子的,戴着斗笠的,有大人,也有小孩。我晓得,他们都忙着各人的事,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待办理,也许是为了明天的米粮菜钱。然而,我深深知道,他们是无忧无虑的。而如今,我是离他们这么遥远。 那是真实吗?莫非我是在做着噩梦? 我再次仰望上空。我的眼光在茂密的枝叶间搜寻着。有跳动的东西。那一定是小鸟。于是我闭上眼睛,凝神谛听。 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不,我听得见一种声音,好像我是身临海滨,海涛声时急时缓,时高时低地响进耳朵里。啊,又是它。 这海涛声好多天来就缠住我不放了。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无时无刻不挂在我耳畔。四下有什么声音时,它就隐没下去;周遭一静它就来了。 我屏住气息听着,仍然没有任何类乎小鸟嬉唱的声响,只有那“沙沙沙沙……沙沙……”的浑浊的声音。绝望猛然地擭住了我。 呃,这是仲夏,一定会有蝉声的。上次来这儿时我就听到过。那是“马古蝉”,一种粗犷的、富于韵律的鸣声。它曾引发过我的阵阵乡愁,在我的脑海里映现了儿时的一幕幕情景。 “吱吱……” 呀!这不是蝉声吗?是油蝉,令人听着就会渗出汗来的沉窒的瘖哑的鸣声。 再一凝神,声调变了,恢复了原先的海涛声。我还是没有听到什么。那油蝉的鸣声,原来只是幻觉而已。 无比的焦灼感袭上来了。彷佛有千万只小虫,又来咬我的每一方皮肤、额角、颈脖也随着开始渗汗。我会怎样呢?到底会怎样呢?噢…… “嘟——” 啊!这分明是外来的声音。焦灼与绝望立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兴奋与期待。我听到了! 没错儿,我还听得见。我把全副精神集中在眼睛,搜寻声音的来源。 在左边,我看到一列火车,吐着浓浓的黑烟,正在缓缓开向清水那边。 我目送着它。它渐渐变快了,不久就在左手消失了。这时,我忽然惊觉过来。啊,火车走在铁轨上,是会发出不小的响声的。刚才,它从不远处驶过去,我却没有听到。就只有那一声高昂的汽笛声被我的耳鼓捕捉到。我可以清楚地在记忆里使那种“格咚卡达,格咚卡达”的声音重现,可是在现实里,我没有能在这么近的地方听到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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