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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婢女甲问下去:“老爷真是贱风流!三个妻子还是要羞辱下人!老爷这阵子没到三太太那边吗?”

  “三太太?”婢女乙瞪大眼:“得了个不知是甚么的女人病!怡红院又要花钱啊!倒不如给下人一只鸡髀作罢!”

  陈精一边听着一边想,比起服侍大太太,任何事都算是优差。

  于是处心积虑的,地想着服侍老爷的可能性。

  袁府老爷年约五十多岁,人很瘦小,却就是风流,陈精其实不明白男人,她只知道,有得吃便照做,人生,从来就简单。

  他喜欢毛手毛脚嘛,她由得他便好了。

  老爷每天晚饭前都在书房中打理些少事务,书房内一向没有下人侍候,晚饭前大家忙于张罗,是一个没人管的时辰。

  一天,陈精早在厨房中盛起一碗汤,告知别人此乃大太太要喝的,其实,她捧着汤走到老爷的书房去。

  推门而进,又转身关上门。陈精对袁老爷说:“老爷,大太太叫我先让老爷喝一碗汤。”

  老爷抬头,问:“是甚么汤?”

  “鸡汤。”她回答。

  “你先放下。”老爷说罢,把视线放回公文之上。

  陈精于是说:“但大太太叫我要喂老爷喝完这碗汤为止。”

  老爷抬眼,看到陈精脸上有娇美的笑容,心神当下一定,然后他自己也笑了。“大太太叫?”

  “是啊。”说罢,陈精便坐到老爷的腿上去,并且说:“我第一次服侍老爷,请老爷见谅。”

  老爷立刻呵呵笑,陈精于是喂汤了。每喝一口,老爷的眉都扬了一扬,眼角的鱼尾纹跳了一跳,忍不住,便伸手抱住陈精的纤腰。他不太认得这名婢女,袁府上下有二十多名下人,是今天两张脸这么近,体香又这样怡人,腰肢兼且软,他才决定,这是一张要记下来的脸。

  小婢女微笑地把一口一口汤送上,气定神闲,他的手从她的腰上位置缓缓扫上,她也只是轻轻扭动半分,这个任由抱在怀的娃儿,十分之讨人喜欢。

  汤喝完了,只得一碗。陈精放下空汤碗,把上身贴得老爷更紧,含情脉脉的,望进老爷的眼睛,她说:“以后我也来喂老爷喝汤好不好?”

  “好!好!”老爷连应两声。

  这幕喂汤上演完毕之后,老爷照样往大厅与三名太太和八名子女用膳,陈精亦若无其事地走到后房与其他下人一起吃粗茶淡饭。今天的膳食,有菜有鱼有汤,比起在乡下时真已是天堂,只是陈精知道,她渴望的是更多。

  譬如,三名太太久不久便有燕窝补身,炖品更是不缺,巧手的甜品亦源源奉上。陈精有上进心,她才不稀罕只停留在吃主人汤渣的层次。

  而且,她要赶快停止那些抹屎抹尿的工作。她倒不相信,讨了老爷欢心后,她还要与大太太的屎尿为伍。

  此后每天黄昏,陈精都送一碗汤给老爷,老爷与她一直停留在揉揉摸摸的阶段。有时老爷让她喝掉那碗汤,于是陈精便尝过了人参、鱼翅、鹿肉、熊掌等等滋味,甘香甜美,极品的流质充溢着她的感官味蕾,精采之处,教她合上双眼,仰头享受那花口腔打转的鲜美,老爷的手伸往哪里,她也不管了。

  一天,老爷终于要求:“你不让老爷真个享受享受啊!”

  陈精把汤送往老爷嘴边,她眯起眼说:“老爷,贱婢怕有辱老爷你啊。”

  老爷伸手掐了掐陈精的腰肢,说:“怎会!老爷不知多喜欢你!”

  陈精再把汤送往老爷嘴中。“老爷不会知道贱婢平日怎样服侍大太太。”

  “怎服侍啊?”他伸手进她的衣襟中。

  “贱婢日日夜夜也要为大太太洁身。”

  老爷立刻明白那是甚么,他连忙停止了动作,也满怀防备地注视她捧着汤的双手。

  陈精知机地放下汤,站起身来,距离老爷两步,她说:“贱婢的心愿,是以后都服侍老爷。”

  老爷失去了扒在身上那柔软的躯体,立刻体会到失去温柔的失落。“好!好!我会安排。”

  屎尿的厌恶,比起得不到的柔香软肉,其实又算不了甚么。

  “还有,”陈精一副楚楚可怜。“贱婢身体孱弱,后房的膳食又吃不下咽,老爷可否批准贱婢进食三位太太的饭后菜?”

  因着她的表情动人,老爷被打动起来。“饭后菜?不不不!你以后的膳食就跟三位太太一样。兼且——”

  “甚么?”陈精心急起来。

  “兼且为你准备一间闺房,让你好好疗养身子!”老爷如是说。

  陈精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当下非常心花怒放,老爷把手伸向她一拉,陈精糊里糊涂地便被老爷压住了,她嘻嘻笑的,一点不介意。

  简直是想也未想过的厚待。

  当夜陈精便在后房收拾细软,她知道三名太太都很不满意,当中尤以二太太最甚。大太太年事已高,这些宠她不争的了;三太太自从生下第二名儿子后,便患了病,已一年服侍不了老爷;这一年间,只有二太太与老爷最亲密,要不然,就是怡红院的姑娘了。

  其他下人在陈精身后指指点点,她才不理会,莲步姗姗地移居进她的小房间。虽然无下人服侍,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服侍谁。老爷?雕虫小技啦!哈!哈!咍!

  之后,陈精过的日子与少奶奶无异,根本没事可做,老爷不要她之时,她便只管吃吃吃。三名太太吃三餐,她一日吃足六餐,胃口大到不得了,只要是美味的,不分时辰,她都放到嘴中。

  葱烧海参、松子鱼、童子鸡、翠玉饺子、煎鱼肠、黄蟹粥、百花酿瓜、油泡猪肠……一天之内,可以吃的,都塞到肚里。这就是存活的意义。

  这就是幸褔。

  日子如是般过了一个月,陈精见老爷对她热情稍减,她唯恐变回普通下人,于是忙想了点办法,而女人的办法,古今中外,不外如此。

  她向老爷诉说,恐怕已怀了身孕,又说无面目愧对双亲,一边说一边饮泣,她哀求老爷赐她一死,好让她有颜面见人。

  老爷的提议是:“孩子生下来,袁家养。你放心,孩子是袁家的人。”

  陈精在心中盘算,那么自己呢?她又是不是袁家的人?

  老爷不再说下去。房间内摆放了蜜饯官燕,陈精遥遥望着,忽然骤觉,一切无味。

  无名无份,根本无地位可言,也无安全感。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陈精的彷徨,很快有人打救。

  而那人,竟然是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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