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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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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孙伯葵急忙拱手称谢:“小婿多承汪兄照应,感激不尽;诚如尊论,喜事接踵而来,只好料理了一件再料理一件,不然就乱了。开贺是件大事,还要请汪兄多多费心;明天下午,我到宝号去奉访,当面商量。” “好,好!我恭候就是。” 孙太太与秋菱亦复相继称谢;但以当着许多堂客,有些话亦不便出口;甚至有些话是连孙伯葵面前都不便说的,只有母女俩夜深私语。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孙太太说,“多少天来提心吊胆,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娘!”秋菱忧心忡忡地答说,“我总觉得事情不像真的!” “哪里会假?事情来得太好了,名次中得这么高,所以倒觉得不是真的。”孙太太紧接着又说,“汪朝奉真正难得!不光是热心,还真能干;吴家那二百两银子,他想出那么一个办法来,真是两全其美。” “这——”秋菱迟疑着说,“我倒不大懂了。” “你想,那位吴亲家老爷,狂话已经说出去了;等云汀回来,他这二百两银子送不送?不送,人家会笑他;送了,一定碰钉子,面子更丢不起。这门亲戚本来就认得尴尬,再有这么一个过节在,一定会成怨家;你想,我跟你心里会不会好过?” 这个道理不说想不到,一说就明白;秋菱心悦诚服地说:“到底娘见事见得明,真的亏得汪朝奉无形中化解。不然,无缘无故姊夫家做了怨家,叫我怎么还能做人?” “是啊!大家都不会好过。如今看样子,吴家倒是很想跟云汀做亲戚;到底是举人,跟县官可以平起平坐的;不是我说句看不起吴家的话,他们也很想巴结这门亲戚,好歹有个照应。阿菱……”孙太太略停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将来你要劝劝云汀,对吴家看开些!千不念,万不念,念在我的分上。” “娘这话太重了!”秋菱立即接口,“就是娘不说,云汀也不敢存什么意见的。” “话不是这么说。人争一口气,云汀的委屈受得深了,难免要出出气。其实——唉!”孙太太叹口气,微微摇头,是一种不忍卒言的神气。 “你老人家又有什么想不开的事?”秋菱劝慰着说:“照我说,喜事重重;娘辛苦了半辈子,以后要享享女婿的福了。” “你跟云汀是会孝顺我的;别的我就不想了。”孙太太又说:“我现在只有一件放不下心的事。唉!” 这样连连叹气,使得秋菱大为不安,“娘!”她着急地说:“到底是什么事放不下心?” “还不是你姊姊!”孙太太说:“我不知道她知道了云汀的喜信,心里是什么味道?” 这是可想而知的,至少应有悔恨之意;尤其是在洞房花烛之夜,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的良宵,听得这么一个消息,也真正命苦了。 “唉!”秋菱亦为之扼腕叹息:“虽说双喜临门,实在不巧;报喜的晚一两天也好些。” 提到这点,激起了孙太太的无名怒火,“都怪你爹!门缝里张眼,把人都看扁了。当初吴家送日子,挑的今天;我就说那两天正好发榜,不如改一个。你爹倒瞪着眼问我:发榜跟我嫁女儿有什么关系?是看定了云汀不会中的了!我一赌气懒得跟他再说。”孙太太恨恨地又说:“如今他又老着脸要为云汀开贺;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我不要他来管这件事。” “娘!娘!你也不要怪爹。”秋菱自然极力解劝,“好日子是不能动的;发榜上落一两天是常事,碰巧了,谁也怪不上。” “我也不是怪他;只是气!” “气就更不必了。娘,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总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不过,这点不如意,偏偏教姊姊遇上了。” 对世上并无十全十美之事这句话,孙太太大为欣赏;仔细体味了一会,心情大为开朗,“你姊姊也是自作自受,没法子的事。”她说,“我们来商量商量,开贺请客的事。” 话虽如此,实在也无从商量起。因为乡试中式成了新举人,除了在省城里拜老师、会同年、赴“鹿鸣宴”、刻闱墨、领取建水陆牌坊银子,以及顶戴衣帽等等以外,回到安化应该如何立旗杆、祭宗祠、改换门楣,都有一定的规矩,孙家母女俩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自然无法作何决定。不过一点,她们是可以商量的;那就是如何筹划这笔费用。 “我私底下问过人,”孙太太说,“藩台衙门发的牌坊银子只有二十两,立两根旗杆都不够,各种开销,至少也要三、四百两银子;阔气的上千论万,亦不足为奇。还有云汀明年春天进京考进士的盘缠。照我看,至少要筹八百两银子。” 一听是这样一个巨数,秋菱不免发愁。愁的是不但不易筹措;还要想到如果吴家好意资助,应该如何拒绝?而且,就算是娘家帮忙,其实也是吴家的钱——孙伯葵手里有笔吴家所送的聘金。她在想,辞谢吴家的好意,还比较好办;如果是父亲给一笔钱,“长者赐,不敢辞”,且也是事实上所需要的,那时怎说得出辞谢的话? 转念到此,不由得又想到了汪朝奉;而且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是很冒失的,万一不成,情势将会非常尴尬。但此时如果不说,很可能没有机会再说;即使冒失,也非先开口不可。 “娘,你请放心。”她说:“汪朝奉答应过云汀的,不管用多少钱,都由他暂垫。另外还有娘给我的那笔钱,我一直不肯动它;现在贴补在里头也差不多了。这一层,请爹跟娘不必再费心了。” “那好!”孙太太亦颇感安慰:“最好不要用你爹的钱。” 听这一句话,便知母女是一条心,秋菱急忙又说:“娘最好先跟爹说一声。等爹把钱拿了出来,如果不受,他老人家会生气。” “嗯!”孙太太点点头:“他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总要先跟我来说;到时候,我再跟他说。” 到得第二天中午,孙伯葵果然来跟老妻商量了,“云汀家徒壁立,哪里有力量来办喜事。”他说:“吴亲家今天送了一千两银子的贺礼来,我替他收下了。这下正好,什么都不用愁了。” 孙太太一听大惊,急忙问说:“礼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才送到。” “送礼的人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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