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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有了这样考虑,她决定打消她这个意思,“阿菱,”她说:“你莫非不相信我?”

  “哪里的话?”秋菱惶恐地说:“我决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你就不必跟他见面了。我告诉你,他是真心愿意娶你;你不必瞎疑心。”

  “是!”秋菱答说:“娘既然这么说,不见他也行。”

  话虽如此,态度却有些勉强。孙太太心里有些不甘;明明是件极美满的事,为何她会有这种态度?这一点不把它弄清楚,心里拴个疙瘩过年,何苦?

  “阿菱。”她重开辩论,“你想问他什么话?”

  “我不是要问他,我要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愿意。”

  “那怎么看得出来?”孙太太又说,“就算看出来了,他嘴里不说;你嫁不嫁他?”

  问到这话,秋菱知道不能因为害羞不答;不然会引起极大的误会,所以低声而很清楚地答了一个字:“嫁!”

  “好!那就不必看他的样子了。等你嫁了过去再说。阿菱,我告诉你做人做人,要自己做!他并没有不愿意娶你的意思,即使心里稍微有一点不情愿,只要有了感情,自然就不嫌了。”

  “是!”

  “如果你真的要跟他见一面,我也不反对。”孙太太又说,“不过,如何见法,很难安排;弄得不妥当,传出去当笑话说就太不上算了。”

  “是。”秋菱仍然是很柔顺地;停了一下说:“每年年三十,他的生日,总是我送菜、送面去。今年——”她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 * *

  他的着急是怕将陶澍请到家来吃饭,会引起吴家的误会,更怕巧筠因此不快。但这话说不出口,想了好一会,只能让步,“要请!”他说:“也只能在馆子里请。”

  原来如此;孙太太齿冷心笑,有意让他再着一次急,“为什么要请到馆子里?”她说:“而且大年三十,馆子都封灶了!自然是在家里请。”

  孙伯葵心想不错,年三十馆子都不开门,于是又说:“年下都忙,过了年请吧!生日酒本可补请的,添福添寿。”

  “哼!”孙太太冷笑,“什么添福添寿,话倒说得好听。你就是不愿意在家里请。”

  既然让她说破了,孙伯葵不能不承认,“不错!”他说,“请在家里,不免尴尬。你说呢?”

  “我早就知道了!”孙太太答说,“看你急得那个样子!莫非我就不知道这样子尴尬?再说人家也未见得肯来。”

  “是,是!”孙伯葵如释重负,“那么,你打算请在哪里呢?”

  “你莫问我,让我问你一句,你来不来做主人?”

  孙伯葵很机警地说:“当然,丈人请女婿还差不多;只是丈母娘请未过门的女婿,传出去也不象话。”

  孙太太对他这话,颇为满意,“我也是为你。”她说,“翁婿到底是翁婿,把感情弥补起来也很好。”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孙伯葵急于想知道谜底,“在什么地方请他?”

  “白衣庵,吃斋。”

  “好,好!生日是母难之日,原有人吃斋的。”孙伯葵又问:“还有什么人?要不要请陪客?”

  “我看不必了。”孙太太又说:“你去是去,做了主人,尽了礼数,你尽管先走好了。”

  “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便于秋菱与陶澍相会,这话她还不愿明说。好在这几天孙伯葵的态度大不相同,孙太太认为不告诉他,他亦不会生气,说:“事后你就知道了!”

  “好,好,我不问。”孙伯葵想了一下又问:“明天见了云汀,我应该说些什么?”

  “这——”孙太太想了一下说,“只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好了,譬如劝他多用用功。”

  “对了!”孙伯葵想到了一个话题,“我要劝他多做八股文,不必去搞那些没有用的‘杂学’。”

  两乘小轿到得白衣庵,门口已有五六个小尼姑在等。她们听说有个孙二小姐,是“安化第一美人”的妹妹,想来纵不能如她姊姊那样绝色,总也胜于庸脂俗粉;所以怀着满腔好奇,希望先睹为快。

  哪知揭开轿帘,前面一乘是孙太太,后面一乘是秋菱;此外便是挟了衣包,随轿走来的老奶妈,再无第四个孙家的人。便有人低声问道:“那位孙二小姐在哪里?”

  这话恰好落在秋菱耳中,装作不曾听见,扶着孙太太出轿;只见白衣庵“知客”的比丘尼已迎了上来了。

  “恭喜!恭喜!”她合掌当胸,含笑说道:“恭喜孙太太添了位二小姐。”接着又向秋菱道贺:“孙二小姐,听说要喝你的喜酒了!”

  秋菱羞得满脸绯红;看热闹的小尼姑却不免惊异相询:“原来她就是孙二小姐!本来不是孙小姐——”

  一语未毕,为宝月喝断:“别胡说!全没一点出家人的规矩。”

  “知客师太,不要责备她们。”秋菱索性放得很大方,“前后二十天,有这样意想不到的事一定是菩萨保佑。”

  “是啊!”宝月接口说道:“必是孙二小姐心诚;观音菩萨开光那天,至至诚诚烧了一炷香的缘故。”

  “对了!”孙太太问道:“我们是先去看老师太,还是先烧香?”

  “心到神知,都一样。我看,先去看老师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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