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徐老虎与白寡妇 | 上页 下页 |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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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总督衙门的西花厅,这天夜里灯火辉煌;伺候的官员差役,总有二、三十,都在窃窃私议,不知道总督提审白寡妇以后,会作何处置? 白寡妇早已提到。依旧家常衣衫,头脸整齐,不像个犯妇;对人笑脸相迎,不像过堂,倒像来作客。因此吸引了许多人来看热闹;只是总督的体制尊严,不敢公然露面,躲躲藏藏地闪现在山丛、假山之间。 刘坤一却迟迟不见露面,说的是晚饭以后,花厅伺候;而在他吃晚饭时,已经比平常人家至少晚了两个钟头,已是钟打九下;饭后还要“过瘾”——他的烟瘾痼疾,是连朝廷都知道;一躺到烟场,又非一两个钟头,不能起身。 因此直到午夜子时,方始由角门中踱了出来,营务处总办刘文兰,首府首县都在伺候,行过了礼;刘坤一问道:“白巧珠带来了?” “是!”首县答说,“已经带到。” “这件案子,非比寻常缉私案件,关系地方治安,比国家监课,更为重要。本部堂向以保境安民,为施政的圭臬;所以亲自提问。有劳贵府、贵县陪审;如果有该问而未问到的,请两位提醒我!” 首府、首县心理都很明白,陪总督问案,固是很有面子的事,但实际上只是配在那里听听,并无开口问案之权;若有意见只能向总督提出,无非为他做个耳目而已。 于是总督在正中匟床上落坐;两边摆两张椅子,上首是首府,下手是首县,匟床旁边,挨着刘坤一另设一张凳子,是刘文兰的坐处。 “带上来吧!” “是!”江宁县值堂的差役,齐声答应。 “慢着!”刘坤一紧接着说:“好好儿的,别张牙舞爪!” 原来花厅问案,虽不喊“堂威”;但为了威胁犯人心理,仍有各种吓唬犯人的方法,所以刘坤一这样关照。 其实,这关照是多余的,因为白寡妇本就特蒙礼遇,只见上元县的差役上前很亲切地说:“白五嫂,你请上去吧!制台特为关照,要客气,不要紧的!” “多谢,多谢!” “跪的垫子,特为加厚。”那差役又关照:“多磕头,少说话!” “是的,我知道。” “不过,白五嫂,有个过节,不能不做一做——” 那差役歉然地不能毕其词;白寡妇却很明白,赶紧答说:“朝廷的王法,不能不受;跟大哥你不相干!来、来,拿来。” 于是用副极轻的手铐铐上她的双腕;那差役一手牵铁链,一手往后,还怕手铐太重,会伤了她的皮肤,替她将手铐托住。 等一进花厅,到得垫子前面跪下;那差役亦屈一腿朝上回禀:“带到犯妇白巧珠一名。” 于是白寡妇磕头说道:“巧妇白巧珠叩见大人。” “白巧珠。”刘坤一说,“你抬起头来!” “是!”白寡妇把头抬了起来;自不免有些窘,所以眼皮仍旧垂着。 “看你这个婆娘,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回大人的话,犯妇从来没有杀过人。” “你部下呢?”刘坤一问,“不能说没有杀过人?” “是!不过都是情势逼在那里,不能不动手。误伤是有的,绝不是存心要杀人。”白寡妇紧接着说,“不过,不管是不是误伤,该我来算账。” “你倒很有担当。我问你,你部下有多少人?” “没有仔细算过。”白寡妇从容不迫地答道,“说起来也不能算部下,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大家合在一起做生意,好有个照应。” “你们做的生意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了还要做,不是明知故犯?” “大人明见!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要养命活口;刀头上舐血,心惊肉跳,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两位听听她这话!”刘坤一向左右陪审的府县说道:“我们职司民牧,细民的生计,实在不能不顾。” “是!”首府首县,一齐欠身答应。 “白巧珠!”刘坤一继续往下问,“徐宝山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管事的人。” 刘坤一想问,可是你的姘夫?旋觉身膺疆寄,起居八重,问这话未免有伤尊严;因而改口说道:“这徐宝山完全听你的话?” “是!” “你叫他怎么,他就怎么办?” “是!”白寡妇说,“故而徐宝山如果有啥错处,账要算在我头上。” “这个人怎么样?”声音温和,口吻也不像问口供,白寡妇觉得奇怪;细想一想,恍然有悟,于是加重了语气答说:“徐宝山为人善良,也很能干,而且不是自甘下流的人;只为生活所逼,听我的指使,在他实在委屈。” “如果,我给他一条自新之路呢?” “大人!”白寡妇深深磕头,“这样子体恤开恩,不但徐宝山,犯妇也感激;就死也瞑目了!” 这般至诚的神态,连陪审的府县都颇为感动,因而以关切的心情在等待刘坤一说下去,要知道他是如何给徐老虎一条生路? “你叫徐宝山来投诚,他会不会来?” “一定会来!” “你有把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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