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徐老虎与白寡妇 | 上页 下页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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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还是秦大哥你的指点;徐宝山跟白寡妇不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我的差使已经定局,自然要到南京来谢委,居然早我一步,派蔡金标先到总督衙门,用我的名义,送了一个门包。”李振标说,“这个门包还不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总督衙门的门房刘升,看见我很巴结。” “原来如此!”秦典林失声说道,“对方的用心很深,手段很高;确是不可轻敌。” “就是这话啰!”李振标虑容满面,“江湖上最讲义气,一个人知恩不报,大家看不起,以后寸步难行,不必再想深了。” “李三哥,也没有那么严重。这个人情是人家硬套上来的;受不受在你。” “不错!可是,如今想不受也不行了。” “不受虽不行;受了而又还他,总可以吧?” “怎么还法?” “等我来想。”秦典林说,“请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跟我讲一遍。” 于是李振标将与刘升接触的情形,从头到尾,连彼此的对答,只字不遗地又说了一遍;等他谈完,秦典林的办法已经有了。 “内情大致可以确定了。蔡金标跟刘升见面,决不会说破他的本意;刘升是总督衙门的‘门政大爷’,很懂公事的,如果知道有这样的疙瘩在里面,他一定不敢收那个红包。蔡金标他们既要卖个人情给你;当然假冒你的名义,说明门包是你派他送去的。这样,刘升才会见你的情,而他们要卖给你的本义,才能达到,李三哥,你看我的这个看法,有没有道理?” “是,是!透彻得很。” “现在有两个办法,第一个直接找蔡金标,跟他明说,不敢领他这个情,垫了多钱还他;第二个办法,是找刘升去还给蔡金标。这两个办法,你挑一个。” “第二个比较妥当。” “我也觉得后胜于前。既然事情决定了,事不宜迟,最好马上就办。” “当然!银子现成;不够,在这里也可以调。不过,”李振标踌躇着说:“如果是我自己去找刘升,似乎不大合适。” “何以呢?” “秦大哥,你想想,我这一说,刘升一定很不好意思;来路不明的钱,何以糊里糊涂收了下来?他或许会说:‘既然这样,我这里把钱退还给他就是。’不肯收我的款子,岂不是节外生枝,又搞出一个僵局?” “这,照我所知道的刘升,不会这么老实。不过,既然你有这样的顾虑,自然该我自告奋勇。” 秦典林“辕门听教”,已历多年,当然认得刘升,但谈不上任何交情。不过,他有个好朋友跟刘升是干亲家,可以透过此人的关系,约刘升见面,谈出一个起落来, “那好!”李振标欣然同意,“等子隆来了,我备好银票,请老兄今天就去办。” 一语甫毕,只见李子隆匆匆奔来,说是“公事”已经送到;开销了八两银子的使力。接着,将拎着两江总督部堂紫泥大印的一封委札,递到他师父手里。 “恭喜,恭喜!”秦典林一面道贺,一面起身,“李三哥,快回去吧!马上就有贺客来,失礼不妥。” 果不其然,回到客栈,贺客已经盈门;另外持名帖来道贺的也不少;当然也有送礼的。亏得有秦典林代为照料,总算都应付了过去。 这样直到晚上八点多钟,送走最后一位贺客;李振标才能与秦典林坐下来,好好商量一切。 “要办的事很多,我们一件一件谈。”秦典林有条不紊地说:“第一、明天谢委不能穿便衣了,袍褂顶戴,可曾预备?” “带来了。”李子隆代为回答。 “第二,第一趟‘上院’,最好借一顶绿呢大轿,可有地方借?” “骑马不行吗?”李振标问。 “武官骑马是正办。不过,前后要有亲兵拥护才像个样子;光有牡丹,没有绿叶,怎么行?” “这话倒也是。”李振标点点头说,“借轿子容易,盐法道徐观察,刚才还跟我说,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找他,轿子就跟他借好了。” “要借,索性再跟他借人。这两天拜客,没有个熟悉各衙门的‘执帖家人’,处处不便。”秦典林起身将笔砚移了过来,写好一封信,交给李子隆,“明天一早就要用;老弟到柜上问一问,徐观察公馆在那里,亲自去接个头。” 这样直呼直令,李子隆虽不致于不快,但亦不能乖乖听话,所以抬头一看李振标,乞取指示。 “你去好了。”李振标说,“以后公事上,秦师爷的交代,就跟我的话一样。” 由此开始,确立了秦典林的地位与称呼;感于知遇,秦典林就格外尽心了。想一想说:“谢委、拜客,不过两天的工夫;接下来就要接印了,这件事很要紧,李三哥,你是怎么个打算?” “怎么叫怎么打算?”这不能怪李振标;他不是第一次做官,接印的规矩也懂。只怪秦典林的话太空泛;所以接下来又补一句:“秦大哥,请你说明白一点。” “说明白一点,就是权利不外溢。今天十一,上半月只剩下四天;最好能赶上十六接印,迟一天,那个亏就吃大了!” 李振标懂了,秦典林所说的是陋规。做官不论文武,只要有权,就有好处;有些好处是明的,名为“养廉”,权愈大,责任愈重,养廉愈多,譬如管盐场的大使,品级比盐运使衙门的经厅来得低,而养廉反而多出三分之一,就因为大使管一场的盐产,任重事繁,如果所入不足以瞻养妻儿,要动动手脚是件很容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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