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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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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贵略有迟疑,因为通常礼的角力,不过“什一之敬”;客气点也不过稍加。送来的菜,名为一桌,却非整桌,至多值个八两银子;开销四两银子的脚力,似乎过分。 秦典林看出他的心意;赶紧说道:“你别管!李三爷问起来,有我。李三爷跟鲍大爷的交情很厚,不能照常例办的。” 孙德贵诧异!秦典林是向自己打听了,才知道有李振标这么一个人;这会忽又说他跟上元县县官交情很厚,彷佛跟李振标相知有素,岂非怪事?不过,这也不必管它了;反正李振标决不会不认账,就垫了再说。 巧得很,打发上元县的差人;秦典林刚回到自己屋里,李振标便已回到客栈。孙德贵迎了上去;将上元县送菜,秦典林代为应付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这——,”李振标稍有些困惑,“我跟上元县鲍老太爷不认识啊!” “原来不认识;那么,”孙德贵迟疑地,“秦老爷子擅作主张,不知道——” “不,不!”李振标急忙打断,“那位秦老爷很帮忙!替我垫的银子,记上我的账。” 见此光景,孙德贵方始释然,“那是小事。”他问,“三爷,这桌菜是请几位朋友一起来吃;还是转送那一位?” “回头告诉你。”李振标随又问道:“那位秦老爷是怎么个来历?” “还不是候补!住了快半年了;我不好意思撵他。” “欠了你的房钱?” “两个月没有结账了!”孙德贵说,“我是看他为人很热心;有时候遇着噜苏的客人找麻烦,总是他出来打圆场。为此,总有点香火之情;不过垫账太多了,也有点吃不消。” “你不必担心!”李振标说,“我看这位秦老爷是有出息的。” 原来秦典林的行事,很合李振标的胃口,也有心要交这样一个朋友,所以替他说好话。回到自己屋里,也不换衣服,喝一杯冷茶解解渴,随即便去拜访秦典林。 同在逆旅,又是比邻,礼数本可简略;不过,究竟是初见,而且李振标也不愿太亵慢,所以仍旧让李子隆持了自己的名帖去见客。 “是秦大老爷?”李子隆站在门口问。 一房之隔,加以有心注意,李振标的动静,秦典林有如眼见,早就准备好了;赶紧起身,连称“不敢”,看到他身后的李振标,立即堆足了笑容,拱手说道:“是扬州李三哥,心仪已久!” “不敢当。特为来拜访秦大老爷。”李振标踏了进去,抱拳说道:“多蒙照应,谢谢,谢谢!” “好说,好说。”秦典林指着李子隆问:“这位是?” “是我一个晚辈;叫李子隆。” 听这一说,李子隆随即右足下跪,右手趁势傍着左腿一垂,其名谓之“打扦”;是相当于旗人请安的一种礼节,秦典林急忙扶住,口中说道:“李老弟,你太客气了。” “子隆,”李振标说,“你到外面守在那里,如果刘大人来拜,说不敢当,挡驾。看刘大人明天上午什么时候有空,我去看他。” “知道了。” “还有,那一桌菜,分成两份,一份开进来,我陪秦大老爷喝两杯;另外一份,你看看,是不是‘约几个人’来,你们先谈谈,问问他们的意思,有那几个愿意跟我回去的?”李振标又加了一句:“不要勉强!你探探他们的口气就可以了。” 这话笼统含糊,旁人不晓,李子隆却完全了解。李振标也开过“香堂”,有好些徒弟在南京;此刻是关照李子隆,邀他的“同参”相叙,问一问可有人愿意跟到缉捕营去帮忙?不过,秦典林从他的语气之中可以揣测得到,是在招兵买马;这可以证明,不止于复起有望,而且差使已经到手了。 于是“李三哥、李三哥”叫得越发亲热,这使得李振标不好意思在加用对州县官的通称“大老爷”了;秦典林并无兄弟,行一,便改口叫他“秦大哥”。 “秦大哥,多蒙你照应,实在是很感激。” “嗐!李三哥,你怎么又提到这件事了!说起来是我擅作主张,未免荒唐。” “那里,那里!秦大哥替我做面子,太好了。” “不是我替你做面子,原是你自己的面子大。”秦典林很认真地说,“李三哥,你不要看不起这桌酒!首县迎来送往,眼眶很大;不是我说句放肆的话,差不多的武官不放在他眼睛里,如今特为来巴结你老哥,这面子实实在在不小。不过,李三哥,‘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家这样子,你也应该有点意思才好。” 这句话,恰恰说到李振标心坎之中。他一向做的武官,仕途上的关系简单;除了直属上司,所交接的官儿,无非有限的几个熟人,称兄道弟,不拘礼节。官场中如说再有往来,也总是公事,按礼节相见,并无难处。唯独像上元县这种素昧平生,而有所馈赠,彼此文武异途,品级不同,论酬酢的性质,又似公似私,他就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如今难得秦典林自己提起,正好请教:“秦大哥,不瞒你说,这上头我不大懂,只觉得应该谢谢人家,不晓得怎么谢法?” “那容易,那容易!只要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李子隆却又出现了,带来一封信,是刘文兰写来的,内容很简单,说是“失迓为歉”,约李振标次日中午“便酌,以便从容商谈。” “来人走了没有?” “还在!要等回音。” “好,你告诉他,我明天中午准到。”李振标突然发觉,这样口头传话,不大合官派,而且也不够稳重;便紧接着说:“你等等!” 一面说,一面将信交给秦典林,问他该如何处置?秦典林看信写得很质直,“商谈”自然是谈公事;而对营务处总办,亦应视之为上司,那就不宜只用一张回帖,动手替他写了一封覆信,话不必多,但礼节要顾到,所以称呼之下,用了“敬禀者”的字样。写完又关照,要给来人赏号。 “给一吊钱”。李振标关照,“你告诉厨房,马上开饭;多拿好酒。” 李子隆答应着自去料理,不一会来请入席;秦典林跟着李振标过去,只见他屋中靠窗摆的方桌,已经移到正中,上面四海碗,一品锅,两个冷荤碟子,加上杯筷等物;桌面连靠肘的地方都没有了。 “李三哥,”秦典林说,“我又要乱出主意了!你肯不肯听我的?” “言重,言重!请吩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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