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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肃帝党(1)


  光绪二十一年十月十七日上谕:

  朕敬奉皇太后宫闱侍养,夙夜无违,仰蒙慈训盈拳,大而军国机宜,小而起居服御,凡所以体恤朕躬者,无微不至,此天下臣民所共知者也,乃有不学无术之徒,妄事揣摩,辄于召对之时,语气抑扬,罔知轻重,即如侍郎汪鸣銮、长麟,上年屡次召对,信口妄言,迹近离间,当时本欲即行治罪,因值军务方棘,深恐有损圣怀,是以隐忍未发,今特明白晓谕,使诸臣知警惕。吏部右侍郎汪鸣銮、户部左侍郎长麟,均着革职,永不叙用。此犹从轻办理,嗣后内外大小臣工,倘敢有以巧言尝试者,朕必加以重罪。尔诸臣当知忠孝一原,精白乃心,弼成孝治,朕有厚望矣。

  这是慈箱整肃帝党的开始,亦为对翁同龢的轚重警告。据翁同龢日记,曾经力争:

  臣等固请所言何事?而天怒不可回,但云此系宽典,没有人敢尔当严谴也。

  可知慈禧原意,尚欲从重。上论出于翁同龢手笔,罪状追溯及于上年,则为有意讳饰。据黄秋岳“花随人圣盦摭忆”引吴介清所记云:

  长石农能文善书,与清秋浦总宪锐,均为翻译界出色人物。任右翼总兵时,年仅二十八、九岁,短小精干,英爽俊伟。陛见日,奏对称旨,圣眷因之日隆。甲午事起,失利日闻,不得已起用恭王督办军务,特简长随同办事。一日因某事与王争执,抗辩不少屈。退出后,王顾左右曰:“后生可畏,圣上喜用青年,吾辈暮气日沉,不足任重致远矣。”不意进锐退速,乙未十月竟以离间宫廷,不知大体,与吾乡汪柳门先生同日罢黜。

  长麟字石农,满洲镶蓝旗人,清朝“馆选录”,列之为光绪六年庚辰科翰林;是科会试由翁同龢主持,且因与汪鸣銮同邀罢黜之故,多认为长麟是翁同龢门下,实乃误会。长麟是翻译进士膺馆选,清文的造诣甚深。由吴介清所记,可知长麟之入督办军务处,乃由恭王所援引,与翁同龢无涉。吴介清又记:

  先是和议成,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齐集内阁大堂,恭读朱谕,汪读至赔款两万万,与其师高阳相国,均痛哭失声。自是婴心疾,早蓄归计,至是得遂初服。但是日缘何致触上怒,疑莫能明。

  宣读朱谕,事在二十一年四月十七日。翁同龢是日奉派贡士覆试阅卷,未到内阁,但军机先已阅过朱谕,由军机章京携交内阁,并传谕:“不得抄录携出”,故东华录所载上谕,并非朱笔。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有人抄录传出, 《缘督庐日记》云:

  四月十七日:和约定议,六部九卿科道赴内阁阅朱谕,佩鹤归录一通见示,大旨谓“沈阳陵寝重地,京师宗社有关,慈闱颐养,徒御有惊,藐躬何堪?自问宵旰旁皇,临朝痛哭,天下臣民,皆当共谅”。

  德宗此朱谕,实有自辩之意;亦即隐然谓国事至今日,太后应负责任。故作此宣示,其拂慈禧之意可想;而劝德宗出以此举者,当为珍妃。黄秋岳引录吴介清所记后云:

  案吴所言,校以史乘及其他笔记,似极可置信。就前后情节观之,汪长必为珍妃被黜进言,以为应复其位,以泯帝后之嫌隙,故触上怒。而此事又不便明言,故以“离间宫庭,不知大体”八字,笼统揭布。意其情形,汪柳门有借此求去之隐衷,长石农则年少敢言,自恃八旗子弟,其同遭沦谪不复起,则缘德宗始终抑郁,故帝党一蹶不振也。

  分析汪、长获咎之由,相当正确。但所“触怒”者,非德宗而为慈禧,因令德宗严办,甚至有流配的指示。德宗仰体亲心,严谴汪、长,但违心之举,并非毫无所得。

  德宗的收获是,“下孝”换来“上慈”,珍瑾二妃由慈禧降谕,恢复原有位号。两妃被贬,曾有“明发”,复号则无上谕,甚至翁同龢亦至汪、长获谴之第三日,始悉其事。是日日记,末缀一笔:

  本月十五日,敬事房传知礼部:珍瑾二妃,俱奉懿旨,先复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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