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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战复主和的太后


  然则主和的又是谁呢?李鸿章之外,另一个是慈禧太后,既主和又主战,立场矛盾,也就是这一矛盾的立场,才使得甲午之役,无一非错,错尽错绝。

  分析慈禧当时的心态,最初主战是基于下列原因:

  第一、六十万寿之前,希望能打一场胜仗,为庆典增加光采。

  第二、海军经费移用于修颐和园,为通国皆知的事实,如果她不主战,会予人以慈禧太后深知“昆明湖换了渤海”,海军不堪一击,所以不敢主战。

  由此可知慈禧的主战,根本是为了她个人的面子,出于轻率的乐观,而持强硬的态度。及至万寿期近,看战事非一时可了,会影响庆典的欢乐气氛,因而暗示可与日本谋和,但“不准有示弱语”。但此时的局势,无论在外在内,已非她所能控制了。

  到得牙山兵败,日本大量增军,局势显得很严重时,她已无法改口;于是枢庭出现了彰明较着的主和派,一个是孙毓汶;一个是上年十一月许庚身病殁后,由“达拉密”升为军机大臣的徐用仪。此两人的主张,实际上即是慈禧的意旨。翁同龢七月十六日记:

  照常入,上到书斋数语而退。到军机会商,李公(鸿藻)及福(锟)、崇(礼)、张(荫桓)皆至。北洋电,谓俄人有兴兵逐倭之意。递奏片叙俄事,力言俄不能拒,亦不可联,总以我兵能胜倭为主,勿盼外援,而疏本务。灭电旨一道。

  对俄的态度,是在此次会议中所决定,递奏片说明会议结果后,由翁同龢拟电旨,饬北洋照办。但此态度是在“上到书斋数语而退”所决定。“俄不能拒,亦不可联”,为总署共同的见解,但由翁同龢面奏,变成他反对联俄,益使李鸿章认为翁同龢刻意仇视。翁同龢十八日记:

  诣军机处,兰翁亦来(是日未会总署诸公),看折数件(曾广钧、周承元、钟德祥、王鹏运、易俊、余联沅、褚成博连衔折)。余谓曾折甚壮,欲用之,而同人谓海军两舰,岂其轻掷。遂止。

  曾广钧前一日去看翁同龢,“与语大奇之”。次日曾广钧上折,即前一日与翁所语之事,大致为以海军两舰,突袭日军作自杀性的攻击。翁支持曾之奇计,不能谓之为纸上谈兵,如能实现,至少可以显示不惜同归于尽的斗志,日本大本营作决策时,不能无视此一事实。无奈李鸿章是决不肯这样做的。

  所谓“同人”,当指孙毓汶、徐用仪。据翁同龢记当天会议情形,孙、徐二人不满“帝党”的态度,已颇显明:

  是日办奏片,孙徐两公不肯动笔,令顾渔溪上堂写,余与李公亦相顾不发,良久凑成,写就即散,未及递也。

  顾渔溪为军机章京。所谓“相顾不发”云云,可以想见和战两派之对立,已趋于表面化。至于孙徐不肯动笔的原因,翁同龢亦有记载:

  昨志锐劾孙徐把持,折呈慈圣御览,奕劻面对七刻。今日上以原折示两公,温语慰劳,照旧办事,仍戒饬改过云云。

  这段轻描淡写、不加评论的记载,透露了若干内幕:

  一、孙毓汶、徐用仪秉承慈禧的意旨办事,故志锐之折,呈“慈圣御览”。而志锐劾孙徐把持,无异间接表示慈禧干预朝政,德宗虽“温语慰劳”但仍“戒饬改过”,亦无异认可志锐所言属实,肯定了孙徐有把持的事实;否则又何过可改?

  二、慈禧以奕劻为耳目,召对至七刻,亦即一小时四十五分之久,当然是谈志锐及其妹珍妃的各种情形。四日以后,即有文德兴杖责发配之事。

  两宫交恶,可说以是日为始。慈禧翦除帝党,由严惩文德兴开始,自远而近,自内而外,最后及于翁同龢。此种杀鸡骇猴的警告作用,为翁同龢充分了解,所以步步小心,而到头来终于不免,此亦半由天命,非关人力。

  其时慈禧的处境,已有骑虎难下之势;李鸿章亦复如此,明知非败不可,仍不能不调兵遣将,请款购械,作战备之计。自七月初至八月初这一个月,在扰攘纷纭中,日本已完成了总动员的准备,于八月十四日起,发动全面攻击;结果是:

  八月十六日:日本第一军指挥官山县有朋统辖第三、第五两师团,分四路攻平壤,高州镇总兵左宝贵等阵亡,叶志超、卫汝贵败走。卫部溃不成军,死伤二千余人;战事两日即结束。

  八月十八日:黄海大战,日本舰队司令伊东佑亨,大败丁汝昌于大东沟,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广甲等五舰沉没,海战自中午开始,历时五个半小时结束,余舰退旅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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