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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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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抚平分半子” 由此可见,马江之役,张佩纶革职充军,皆是为李鸿章所误。因而有后来的一段“政治婚姻”。张佩纶在戍所之年,适以创办海军大开捐例,李鸿章为之捐输赎罪而归,先就保定莲池书院馆席,既而入赘李府。此事为当时极大的“社会新闻”,有谐联三副讥嘲,一云: 养老女,嫁幼樵,李鸿章未分老幼; 辞西席,就东床,张佩纶不是东西。 “养老女”为想当然之语。李鸿章幼女名国燕,继室赵夫人所出,方在妙年,美而能文。婚后伉俪之情至笃。其二云: 后先判若两人,南海何骄,北洋何谄? 督抚平分半子,朱家无婚,张氏无儿。 “南海”指闽海,谓张佩纶在福建的气焰,“北洋何谄”则以赘婿事岳父,自不得不然。下联则张佩纶三娶,初娶朱学勤之女;继娶边宝泉女,则“朱家无婿”;边宝泉时官陕西巡抚,李鸿章则直隶总督,故谓“督抚平分半子”云云。 中堂爱婿张丰润; 外国忠臣李合肥。 李鸿章办洋务,多主迁就,其时已有“汉奸”之目。又梁鼎芬作诗相嘲,有“篑斋学书未学战,战败逍遥走洞房”,凡此都视张佩纶入赘为一笑柄,而不知当事者极为慎重。 张、李密约,一则作“车”自弃以保帅;一则申以婚姻传衣钵,两未背盟,但事与愿违,非人力所及,又当别论。 “孽海花”第十四回,“两首新诗,是谪官月老”,写张佩纶向“威毅伯”求婚,颇为生动,但非事实。感动张佩纶,许为“知己”的两首七律,亦非出自金闺,原诗如下: 基隆南望泪潸潸,闻道元戎匹马还。一战岂容轻大计,四边从此失天关。焚车我自宽房管,乘陈谁教使狄山?宵旰甘泉犹望捷,群公何以慰龙颜! 痛哭陈词动圣明,长孺长揖傲公卿。论材宰相笼中物,杀贼书生纸上兵,宣室不妨留贾席,越台何事请终缨?豸冠寂寞犀渠尽,功罪千秋付史评。 诗题名“基隆”,起句亦揭基隆,与马江无关;次句则张佩纶逮系至京,非匹马而遁;“一战”、“四边”之语,亦与马江情事不合。若谓为唐景崧而咏,庶几近之。 第二首起句“痛哭陈词动圣明”,当亦是别有所指,张佩纶无此情形。下联“越台何事请终缨”,与第一首下联“乘障谁教使狄山”矛盾。汉书“张汤传”,武帝时匈奴求和亲,廷议时,博士狄山主和,而张汤斥之为“愚儒无知”,狄山则谓张汤“诈忠”,武帝作色质狄山,使守一郡可能不使匈奴入侵?答以不能;使守一县,又答以不能;使居一“障”,亦即是险要之处一堡垒,狄山“自度辩穷”,不得已答以“能”。 结果为匈奴斩狄山之头而去。是故“乘障谁教使狄山”,意谓有人诈如张汤者,挤之使蹈危地,此形容孙毓汶收拾清流的手法,固甚深刻,而其人之有自知之明,兵事非所素习,不愿居前线之意则甚明白。 “越台何事请终缨”,征终军之典,“越台”谓南越王赵佗的越王台,汉书“终军传”:“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越王欲令入朝,比内诸侯。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军遂往说越王,越王听许,请举国内属,天子大悦。”结果南越相吕嘉不欲内附,杀其王及终军。 由此可见,“终军请缨”与“狄山乘障”绝对是两回事。然则这两首七律,莫非亦是八股之“截格题”,是“孽海花”作者玩弄狡猾,移花接木,拼凑而成。 至第二首则确为张佩纶而咏,除“痛哭”外,其他皆贴切。作者精于汉书,运典甚工,拟张佩纶为汲黯,为贾谊,皆肖其人;后半首尤佳,“豸冠”者御史之冠;“犀渠”者楯之别名,史记“袁盎传”注:“宫殿四面栏,纵者曰栏,横者曰楯”,是则“豸冠寂寂犀渠尽”,暗用未云折槛故事,谓清流尽于甲申,言路无人,足称史笔。 郭则澐“十朝诗乘”记张佩纶云:篑斋居甥馆,文忠以怜才故,颇优容之。其时物论集矢文忠,因并及篑斋,或讥其苍黄翻覆,不知篑斋之倾心合肥,固不自入幕始,其在戍所,已通款曲,故戍归日有寄谢诗云:“捐弃明时分所甘,无家何处着茆庵?便凭黄阁筹生计,愿寄沧洲得纵探。冰积峨峨几止北,鸢飞跕跕罢征南,负刍越石嗟枯槁,门下虚烦鲜左骖。” 这首诗很含蓄,也很坦率。“愿寄沧洲得纵探”,用东坡“自昔怀幽赏,今兹得纵探”诗意,表示愿入北洋幕府;“冰积峨峨”谓李鸿章,“鸢飞阽阽”典出后汉书“马援传”:“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直谓征南之功不兑而失堕,乃是为李牺牲之故。“负刍越石”句双关,分解则“负刍”者不自韬晦而得祸;“越石”者“太守廉而越王石见”,谓虽曾典兵,而从未冒饷。合而言之,所谓“负刍越石而赖晏婴”,齐国贤者越石父,有缧绁之厄,晏婴解左骖赎之而归,事见刘向“说苑”。张佩纶用典故,精切无比。 郭则澐续记张佩纶云: 其读“樊川集”云:“能容两党非无术,不作三公为有情”,隐以自况。文忠殁,张楚宝观察以“肃毅刀”赠之。刀为光绪壬辰,德国格鲁森厂所制,文忠命其监造者。楚宝,文忠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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