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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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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催促的上谕,接连不断,额勒登保计无所出,只有不断提高悬赏,以期有勇夫出现,军中有个把总陈弼,心生一计,勾通投降的匪徒,指出一具贼尸说就是熊老八。额勒登保大喜,急奏到京,仁宗立即将陈弼超擢为参将,又命割取“熊老八”的首级,致祭于穆克登布之墓。一年之后,罗思举捉到了真正的熊老八,额勒登保传令凌迟处死;但不敢将真相奏报,白白便宜了陈弼。 穆克登布有一个儿子叫颐龄,承袭了二等男爵,但本身的官职,却只得一个四品的“防守附”。这是驻防将军属下的一个官员,职司驻防所在地旗人的户籍。颐龄是派在江南将军属下,江南将军驻江宁,所以俗称江宁将军,下辖副都统一员,分驻镇江;由于江苏省城在苏州,旗人很多,所以特设城守尉一人,掌理户籍。颐龄在这个职位上当了十来年;仁宗驾崩的前一个月才调任二等侍卫,回到京城。 他有两子一女,长子叫文寿,次子叫文瑞,都是纨袴,但女儿却极其出色,小名三宝,年已十四岁,刚及秀女赴选年龄的下限,颐龄夫妇还舍不得这颗掌上明珠离开膝下,但他的至亲劝说:明年道光二年,三宝十五岁,非报选不可了!否则秀女三年一选,明年过后,要到道五年再选,那时三宝十八岁了。过了年限,做家长的要受处分,这且不说;最可惜的是,误了指婚给大阿哥的机会,也就是误了将来当皇后的大好良机,这太可惜了。 几乎颐龄的所有的亲友,都认为三宝不赴选则已,一赴选必定会成为大阿哥的福晋。因为三宝的各方面,容貌、仪态、性情,在在与八旗闺秀不同,倒像是苏州官宦人家有教养的小姐,因此得了个“苏州格格”的雅号。 尽管至亲好友,纷纷相劝,管辖的“佐领”亦不断来催,颐龄却始终未将爱女的名字提出去,因为他内心别有打算,也可说是别有苦衷。原来颐龄的家境不好,虽然祖父都官居武职一品,但都不是能坐致千金的好缺,西征教匪的统兵大员,凯旋时倒是满载而归,但穆克登布,前线阵亡,甚么都不用谈了。加以颐龄有些名士派头,两子又都是“旗下大爷”,虽有些“老底儿”也早就耗光了。在苏州时,就常靠一班世交接济;回旗以后,住房子虽不用花钱,但男爵的俸禄有限,经常入不敷出,多亏从小便很投机的远亲,一直有阔差使,现任御前大臣的禧恩,每月都有贴补,日子才过得下去。 但如三宝被指婚给大阿哥,这门阔亲戚,他实在高攀不起。本来旗人嫁女儿是一大负担,光说嫁妆好了,男家将成婚的洞房,裱糊得四白落地,十分漂亮,但只是一间空房,里面的一切家具、动用摆设,乃至于姑爷的溺壶,都得女家一一填补。皇家当然不会如此,但有这样的大喜事,照例要遍请亲友“吃肉”——光是这一笔开销就不得了。何况以后必常有来自宫中的赏赐,通常一名太监带四名苏拉来颁赏,那怕只是一个时新果盒,亦必得这么些人,开发赏封,不能过菲,亦是个终年不断的累。 但如设法拖过这一回的选期,到得可以自由为女择配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纵非将三宝居为奇货,而有为难之处,可托大媒跟男家率直言明,让男家出钱来让女家做面子,亦是常有的事。不过这个打算,他一直延到报名的限期将届,万无可拖时,才去找到禧恩,细陈苦衷。 “你的苦衷,我早想到了。不过你不开口,我也不便提。”禧恩拍一拍胸,“咱们俩甚么交情?侄女儿出阁,就跟我嫁女儿一样;你放心,以后一切有我。” 有了他这番话,颐龄放了一半心,至于自己的真正打算,此刻还只能摆在心里;选秀女名为户部掌管,其实是由内务府主办,禧恩在内务府多年,上下皆通,到时候请他怎么样动个手脚让三宝“撂牌子”,在初选就刷了下来,便可另行物色好女婿了。 在禧恩亦另有打算,而且正好与颐龄相反,一个希望虚应故事,过了关可以自便;一个是志在必得将来有位皇后作靠山,可以长保富贵。因此,对于三宝赴选这件事,他还比颐龄来得重视,认为应该拜一位女师傅,学习宫廷中进退应对的规矩礼节。 “拜谁呢?”颐龄说道:“我离京多年,好些世交都生疏了;不知道哪家的内眷熟于宫廷礼节。” “我已经想好一个人了。”禧恩问说:“绘贝勒你熟不熟?” “你是说奕绘?” “对了。” “见过,不熟。” 原来这贝勒奕绘,是高宗第五子荣亲王永琪的孙子,他的父亲叫绵亿,颇得仁宗器重;嘉庆二十年病殁,长子奕绘,降袭为贝勒。 奕绘有位侧福晋,身世颇为隐秘,姓顾名春、字子春,号太清,她自己署名为“太清西林春”,西林是顾氏的族望。为甚么不直截了当地说顾春,而要用西林代替?因而有人说她是旗人——为康熙朝大臣顾八代的后裔。但她实在是汉人,儿时曾住苏州;可是怎么又成了亲贵的侧室?尤其是除了肤白如雪、貌美如花以外,还做得一手好诗词;词更出色,可与纳兰性德媲美。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佳人,怎肯屈身为偏房?但也有人说,嫡庶之分,满汉的看法不同,亲贵照定制,嫡福晋以外,可有四位侧福晋。地位相差不多。又如皇后与妃嫔的母家,往往并无分别,为后为妃,只看被选那一刻的一时运气而已。 事实上旁人亦不须为太清春抱屈,因为奕绘待她,较之相敬如宾,有过之无不及,起别号名“太素”,以与太清相偶;太清春的诗集名《东海渔歌》,他的诗集便叫《南谷樵唱》,以相匹配。奕绘的正室妙华,待侧室亦如姊妹,总之太清春的婚姻美满,了无遗憾;在旁人只有艳羡,无须惋惜。 禧恩所指的女师傅,便是指这位侧福晋。颐龄久闻其名,但素无往来,不便冒昧登门求教;自然也要有禧恩引见。 三宝得知此事后十分兴奋。因为她曾见太清春游西山的画像,跨一匹黑马,着一件猩红呢子灰鼠出风的“一口钟”,手抱铁琵琶,款段而行,彷佛一幅昭君出塞图,令三宝向往不已,渴望一见其人,可是禧恩却一直没有回音。 这天,三宝又催问了,颐龄叹口气说:“谁知道那位侧福晋的架子是那么大!禧二爷碰了好大的一个钉子。” “怎么呢?” “禧二爷去提这件事的时候,正遇上太清春为一个姓陈的杭州人在生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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