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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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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天,日本外务省委派三个人到中国调查秘密结社及社会情形。这三个人是平山周,可儿长一,还有一个就是宫崎寅藏。 启程前夕,宫崎寅藏忽然病了;只有平山周与可儿长一出发。到了上海,在虹口的日本书店里买到一册Kidnapped in London;细读之下大为欣快,对孙逸仙倾倒备至。他们的工作既是要调查中国秘密结社的情形,那末创立兴中会的革命领袖孙逸仙,自是第一位的访问目标。两人经过一番商量,一致同意,专程赶到香港;等候孙逸仙由伦敦东归时,托人介绍见面。 留在日本的宫崎寅藏,则结识了陈少白;是由退职的海军大尉、在中国北方居住多年的曾根虎所介绍的。 从陈少白口中,宫崎寅藏了解了兴中会的志趣及孙逸仙的生平,同时也有机会读到了“伦敦被难记”。宫崎热情奔放,禀赋着强烈的“武士”的气质,心目中以孙逸仙为不世出的英雄,渴求一见,因而此时的兴奋,是难以形容的;只见他的视线始终萦绕着孙逸仙,那样盯紧了看人是不礼貌的,然而他自己并不知道。 孙逸仙也从陈少白的信中,得知有宫崎寅藏其人。也知道他两个名叫弥藏和民藏的哥哥;弥藏病逝不久。这一谈,使得宫崎更感亲切;不过,这初次相见,到底不是故人话旧,所以经过短短的寒暄,宫崎直接了当地提出了他的问题: “孙先生以中国的革命为志业。我很想能了解革命的宗旨,以及方法手段。” 孙逸仙略为想了一下,从容答道:“我以为人民的自治,为政治的极则;所以在政治精神上,赞成共和主义。此非革命不足为功。爱新觉罗氏掌握中国政权两百余年;愚民的方法、剥削的手段,相当巧妙。但是,良田好山,不自珍惜,任由列强予取予求。既然如此,就必须我们汉人来光复旧业而自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广州起义,遭受顿挫,决不会让我灰心。” 接着,便引经据典地谈三代文明之治,就是共和政体精神之所寄;用来驳斥共和政体不适宜于中国的说法。由于他的说理清晰深刻,而神态在庄严肃穆之中自然流露出悲天悯人的伟大胸襟,因而很快地便赢得了宫崎的全心倾倒。 于是由于宫崎的引接,平山周和可儿长一亦得偿愿望,结识了孙逸仙;每日相聚,纵谈竟夕,谈话越谈越深,越谈越密;交谊也越交越深,越交越密。 这样便水到渠成地有了进一步的行动;预备对孙逸仙作实质上的帮助。 *** 孙逸仙在日本的处境很艰困,主要的是因为他为满清政府悬重赏购捕的“乱党”;华侨既恐惹祸,不敢跟他往来,兴中会在日本亦还没有切实的基础,得不到多少助力。宫崎等人认为孙逸仙要想在日本发展革命势力,第一、不能局促于横滨一隅之地;第二、要在日本觅得一位有力的居停,一方面能解决他的居留及生活问题,一方面可以介绍他广结名流,增强地位。 这位居停,现成有人:犬养毅。 犬养毅字木堂,是日本改进党的首脑。当时民党初握政权,成立松隈内阁;外务大臣大隈重信伯爵有个运筹帷幄的幕后人物,就是犬养毅。当松隈内阁成立时,他对大政方针提出这样一种看法:“内政问题,任何人均能处理,棘手是的中国问题,所以确立对华政策,现为内阁的当务之急。”以后宫崎、平山、可儿的受外务省委托,调查中国秘密结社情形,即出于此一看法所产生的行动。 犬养本人,正在“养望”之际;他的境况并不宽裕,但门下食客上百,可儿长一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对孙逸仙是以上宾之礼相待;特地关照平山周,为孙逸仙先觅一个妥善的居处。 为了便于观光,平山周决定将他安置在闹区的旅馆;投宿于日比谷公园附近的“对鹤馆”。当然不能用真姓名,平山周想到对鹤馆对面中山侯爵的“邸标”,便信笔写上“中山”二字。 中山是姓,名字呢?孙逸仙自己添上一个“樵”字;意思是要把中山二字拆开,解释为“中国山中的樵夫”。 犬养对孙逸仙颇为敬爱,除了找到九州煤矿矿主平冈浩太郎,一力担负他的生活费用外,同时为他介绍认识了许多政界名流,大隈重信、大石正己、尾崎行雄;还有许多在野的志士,最重要的一个,是出于“武士”所蜕变的“玄洋社”、又名“黑龙会”的首脑头山满。 相处既久,犬养毅邀请孙逸仙移居他家;在牛込区马场下町的犬养家,靠近清国公使馆,自然不甚安全。为此,犬养毅在早稻田鹤卷町,租下了一幢花圃占地七百坪的豪华住宅;邀孙逸仙与平山周、可儿长一同住。到了秋天,并且为他取到了东京府所签发的正式侨居证。 在横滨的会务,由于孙逸仙的鼓励督促,渐有起色了。 当陈少白在横滨时,曾提议创设一所学校,教育华侨子弟。冯镜如深为赞成,着手募款建校;及至陈少白离日赴台,筹备工作形成停顿,此时由于孙逸仙的指导,方始重新积极进行,并定名为“中西学校”。 不幸地,由于陈少白在孙逸仙未到日本以前的一封信,这所侨校,竟转入康有为的保皇会手中。陈少白的那封信是写给康有为的得意弟子梁启超的,延聘他赴日担任教席。其时梁启超正在湖南时教学堂任教,因而介绍他的同门徐勤承之。 徐勤初到日本,对孙逸仙颇为尊敬。孙逸仙一向推诚待人,认为康有为讲学甚久,徐勤是康门弟子,在这方面有经验、有办法,订立课程,延聘师资,在在都可获得方便,所以寄以充分的信任,让他担负建校的主要责任。 谁知徐勤大权在握,面目尽露,首先将校名由“中西”改为“大同”——这是康门学说的一个“标志”;接着竟教唆学生,预备拒绝孙逸仙到校。 孙逸仙并不生气;付之一笑而已。 *** 在东京住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光绪二十四年盛夏,孙逸仙由东京复回横滨。因为日本政府收回了“治外权”,外侨可以自由居住;而横滨毕竟是华侨的集中地,欲求发展,自以此地为宜。 一到横滨,孙逸仙便展开了一个极重要的行动,派遣宫崎和平山周到中国,联合各派举义;主要的目标是康、梁一派的保皇会,和长江、珠江两流域的会党。平山往北,宫崎往南,在北京和广州两地展开活动。 其时正为康有为一派得意之日。光绪皇帝决定变法,新旧两党,也就是皇帝与太后各自领导的一党,势如水火;尖锐冲突的发端,是在四月二十三所下的“定国书”一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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