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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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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程耀宸的被捕,程奎光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因而由营务处派兵搜捕;程奎光正在闹痔疮,严重得寸步难移。但“谋反大逆”的“要犯”,无论如何非到案不可。总算看在他水师统带的身份上,特准乘用一顶轿子,轿子里放个马桶,程奎光就坐在马桶上面上衙门。 陆皓东他们五个人是关在南海县监狱,程奎光因为是现任职官,所以解到营务处审问。下轿是步履蹒跚,创口的血随着他的步伐流成一条血路;见者酸鼻,而他自己却不以为意,上得堂去,一句口供都没有,只不绝地大骂:“满奴可杀!” “招!”营务处总办道员王存善大声喝道:“不招,看军棍!” 打军棍还是没有口供,只骂得更凶。血肉横飞地打到六百棍,程奎光死在苛刑之下! * * * 陆皓东、程奎光被捕的消息,很快地传遍了全城,同志纷纷躲避。孙逸仙避在王煜初老牧师家;王牧师的儿子王宠惠,在香港皇仁书院读书时,常向孙逸仙请益,交情甚厚,便劝他赶快出走。孙逸仙婉言拒绝,大事不成,同志的安危莫卜,他是决不忍心独自逃亡的。 人在王家,不能露面,他还设法在打听外面的消息,深恐存在圣教书楼的会员名册,为清朝的官吏所搜获,那一来便有数百人家要遭殃。幸好左斗山机警,将会员名册及其它文告都投入井中。但是,意想不到地出现了另一个危机:就在这天黄昏,接到杨衢云的覆电,一共十个字:“接电太迟,货已下船,请接。”所谓“货”,当然是指枪械;交轮运输的货色,早两天就得下船。此刻货在舱中,即将开行,那应该怎么办呢? 于是孙逸仙去找王煜初,拿杨衢云的电报交了过去,老牧师一看也楞了。 “泰安轮此刻在香港已经开了,明天一早到省城。码头上自然有官兵等在那里!”孙逸仙面色凝重地说:“要阻止同志在香港不上船,已经办不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明天一早我到码头上去,等泰安轮一到,设法先通个消息上去,让同志们好有隐藏行迹的准备。” “这怎么可以?”王煜初骇然:“码头上既然有官兵在等着,你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不去又怎么可以?莫非眼看着同志被捕?” “话不是这么说。”王煜初想通了,平静地驳他:“去了要有用才行。首先,码头上恐怕已经戒严,根本就进不去。其次,就能混进去你怎么通消息?难道大声警告官兵要抓人,各自当心?再有一层,码头上的情形,船上的同志,一定也看得到,何必要岸上通消息上去?” 这一层进一层的分析,实在也是极浅近的道理,孙逸仙如何不明白?只以他是至情内敛的性格,全心全意关注着同志的安危,所以才有那样的拙思。 “而况,同志是不是下了船,也还不知道。”王煜初指着电报:“只说‘货已下船’,没有提到人。今天上午的不幸,香港应该已传到消息;杨衢云自然会当机立断,停止行动。” 照情理来说,必应如此:枪械是因为早已下了货船,无法收回,人则就下了船亦可重新登岸。这样想着,孙逸仙稍微宽心了些。 “逸仙!”王煜初趁机劝他:“干这种大事,一定要沉着冷静;领头的人更要通筹全局。同志所期望你的,不是在危难的时候,你跟他们在这一起;是要你来筹划领导,怎么样在经过危难以后能够成功?只要成功,同志的血汗,都有了至高无上的代价。所以你应该珍重此身。不必再住在这个危城里面。不然就是匹夫之勇,不是大勇!” 这番责以大义的话,孙逸仙不能不感动,也不能不惭愧。但是,对被捕的同志——尤其是总角之交的陆皓东,总觉得放心不下,所以去留之际还在踌躇。 老牧师看出他的心意,握着他的手说:“逸仙,你走吧!营救同志的责任交给我。你在这里,不能露面,就不能有所作为;赶快走,想办法卷土重来,不要让大家失望!” 一番激励,使孙逸仙在颓丧的心境中,重又生出无限的雄心壮志,他挺一挺腰干问道:“煜老,请问你如何营救被捕的同志?” “这个,我此刻无法答复你;唯有见机行事,我向你担保,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你请放心好了!” * * * 杨衢云还存着侥幸之心,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带队上省;带队的是会党首脑朱贵全和丘四,部下有五百义军,都是短袄扎脚袴,每人口袋里一根红带子,预备一登岸动手的时候,缚在臂上,作为识别。 朱、丘二人一直在甲板上倚栏眺望,义军们不断来去,相视以目,一次又一次地交换默契;等到望见了大涌口,朱贵全向丘四说:“时候差不多了!” 于是丘四去找管货舱的二副,从口袋里一只手掏出一张提单交了过去,一只手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大佬,帮帮忙;我的七桶胶坭等着用,请你先提了出来。多费心,上岸请你饮茶。” “噍客气,噍客气!” 二副领着丘四,走向货舱;原以为手到取来,那知杂货堆得满坑满谷,看上去竟无措手之处。二副搔首踟蹰;丘四急在心里,却不敢露在脸上。 “马骝!”二副喊那个瘦得像猴子的管舱工人,“这个客人的七桶胶坭,放在那里?” “喏!”马骝指着最里面说:“那里舱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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