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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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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化成寺的和尚,要见罗老爷。” “喔,喔,对!”罗桂鑫急忙应声,“让他进来好了。” 进来的正是心贯。鲜、杨二人只觉得面善,却叫不出名字;心贯是认识他们的。“四太爷、杨二当家,”他说,“我还俗了,如今是罗大爷的跟班。” “那,那就是一家人了。”杨似山说,“请坐!” “杨二当家别客气,我有机密军报来报,得找一个隐秘地方说话。” “这里就很隐秘。”杨似山对守卫说道,“你好生留意,莫让人闯进来。” 等守卫走远了,心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杨二当家,你可得小心,只怕有人要动你老人家的手。”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但亦不免怀疑。“心贯,”罗桂鑫问道,“你这消息哪里来的?” “我细细跟罗大爷说——” 原来心贯领罗桂鑫进了城,说要到估衣铺去买一身便衣来换。路上遇见蓝号的小头目周二毛,是极熟的人,拉住他问:“你进城来干什么?” 心贯本当据实相告,话到口边,忽然省悟。若说为了还俗改装,来买便衣,对方势必动问缘由,说到后来,会泄漏罗桂鑫的来历、行踪,事在混沌之际,这一泄漏,可能便有不测之祸,所以临时改口。 “杨二当家说要做佛事,我师父找到几个人,够拜一场‘梁皇忏’了,来跟杨二当家要日子。” “杨二当家今天哪有工夫见你?”周二毛突然神色诡秘地问,“昨晚上,你们在山上看到了什么?” “对了!”心贯突然省悟,“我正要问你,昨晚上城里好大的火,我跟我师父看了好半天,像是鲜家大院遭灾了,是吗?” “可不是?” “怎么会起火的呢?” “那话,说来就长了。”周二毛好意地说,“心贯,我劝你赶快回去,巴州城里出了大事,是个是非之地,躲开为妙。” “出了什么大事?来、来,”心贯一把拉住他,也是赖上他了,“喝碗茶,好好儿告诉我。” 前面就是极大的一个茶棚,两人找到一个座头,只见迎面柱子上,贴一张簇新的红纸,上面墨渖淋漓地写着八个大字:“多吃少摆,莫谈新闻。” “摆”是“摆龙门阵”。但越提越醒,偏偏都要摆昨晚上发生的新闻。周二毛所知不多,只说鲜大川被软禁了:“听说是杨二当家跟鲜四太爷连手,逼大当家投降,大当家不干,才翻的脸。”又说,“如今乱糟糟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不定会关城门,你还是早早去吧!” 进了最后的忠告,周二毛管自己离座,心贯却舍不得走,闭上眼看似打盹,其实是竖起耳朵在静听。 “这一下,自然是二当家变大当家了?”隔座有人在说。 “不见得。”另一个人答说,“你道鲜大川的那个小婆子是好惹的吗?‘粉面罗剎’嘛!” “对!”又是一个声音,“到现在没有动静,就是事情没有摆平。” 心贯在想,原来鲜大川还有一个外号叫“粉面罗剎”的妾。可不知道“罗剎”如何难惹,“粉面”如何标致。转念到此,心中一荡,便管不住自己的思路了。 “心贯!” 正当他心猿意马、神游太虚之际,突然有人出声一喊,倒把他吓一跳,急忙定睛看时,又是一个熟人,急忙站起来招呼:“吴三爷,一向好!” “不好,不好!几时要到你那里求支签,看看什么时候转运?” “化成寺的签纸不全了。”心贯问道,“吴三爷最近不如意?” “是啊!倒霉的事多着呢?”吴三也问,“你怎么进城来了?还悠悠闲闲地在这里吃茶。” 心贯依旧用杨似山要做佛事,他特意进城来讨日子这套话回答。但又加了一句:“真不巧,听说杨二当家跟他们大当家闹翻了?” “是啊!我也是为这件事在烦。” “怎么呢?” 吴三正要回答,忽又扬脸招手,高声喊道:“测字,测字!” 但见有个双眸炯炯,满脸精明的中年汉子,应声而至,他右手擎一面布招,上面写的是:“邛崃子测字观机”;左手携着一具“考篮”,内有一盒字卷、一块白油水牌。等坐定下来,吴三倒了一杯茶摆在他面前。 “多谢!客人是口报,还是抽字?” “我抽吧!” 吴三刚伸出手去,却有人抢在他前面。“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向吴三致歉,“我老子病重,让我先测一个字。” 吴三缩手,那人抽出一个字卷。打开来一看,吴三不由得失声说道:“真巧,是个‘一’字。” 邛崃子抽出水笔,在水牌上将“一”字写了下来问:“你是问你老人家的病?” “是。” “恐怕很难了。一是生字的末一笔,死字的头一笔,快了。”邛崃子又问,“你老人家多大年纪?” “今年六十一。” “花甲重周,干支同今年一样,乙丑、肖牛。”邛崃子说道,“恭喜,恭喜!你老人家不会死。”说着提笔写了个牛字,下加一画,成了生字。 那人大喜,将手里提着的一吊钱,放入考篮,说声:“多谢!”匆匆而去。 “该我了。”吴三抽一个字卷交了过去,邛崃子打开看过,在水牌上写了一个“少”字。 “官人问什么?” “问局势。” “喔,你是问巴州城里的大新闻?” “不错。” “动口还好,动手就坏。动口不过‘吵’架;动手就要‘抄’家了。”邛崃子一面说,一面将少字上加一个口,成“吵”;抹掉口字加挑手,便成“抄”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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