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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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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杨似山亲手替鲜文炳松了绑,将绳子往肩上一搭,又去移过一张椅子来,请他坐下。 “说吧!”鲜大川斜睨着说,“是奸细不是?” “在你看是奸细,在我看是福星。大川,我跟你实说了吧,他是罗思举的侄子,名叫罗桂鑫。罗思举说,看你也是一条汉子,不忍叫你‘穿大红袍上天’,所以派他侄子来传话,只要你肯洗手,什么话都好说。大川,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这是最后的一次劝告,但也只是尽其在我而已。果然,鲜大川悍然答说:“执迷不悟!哼!鲜文炳,我告诉你,我执迷不悟到底了,你又拿我怎么样?” “拿你这个样!”杨似山在一旁接口。手比口快,扯下肩上的绳子一抛,将鲜大川连人带椅子围住。鲜文炳跳起来,将绳子一端抓住,杨似山便很快地绕着椅子走了几转,绳子也就绕了好几匝,扯一扯紧,打上死结,将鲜大川捆得扎扎实实。 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如迅雷不及掩耳,等鲜大川的贴身卫士会过意来想动手时,杨似山已将钢刀架在鲜大川的脖子上了。 “你们谁敢动!” 当然都不敢动了。不过鲜大川的嘴还能动。“四太爷,”他用服输的口气说,“我投降官军就是。” “慢一点,你不顾族谊,放火烧大院,我要查一查有没有人烧死,再作道理。” 说完,他向杨似山使了个眼色,照约定的计画行事,将鲜大川连人带椅子抬到西侧的厢房,派亲信看守,然后摒人密议。 “如果他真的肯投降,应该留他一条命。”鲜文炳说,“这倒不是因为他姓鲜,我卫护自己人,实在是古人说的‘杀降不祥’。” “他并没有投降的意思。缚虎容易纵虎难!四太爷,你别忘记他要杀你,要放火烧鲜家大院!” 鲜文炳沉吟了好一会说:“你们手下的几个头目呢?万一不服你,还可以用他来挟制。” “不必!一定会服我。” “你如果有把握。我也不反对。”鲜文炳又说,“如今应该赶紧通知罗桂鑫。” 派的不是先前领罗桂鑫上化成山的那个人,他是“小角色”,根本不知道什么。唯一可派的人,便是故意说已被杀的鲜路保。 *** 听完鲜路保的报告,罗桂鑫精神抖擞地说:“现在可有好些事要做了。路保,你说鲜大川已让你们二当家杀掉了?” “我是听我叔叔说的,没有看到。” “你叔叔怎么说?” “我问我叔叔,见了罗大爷,他如果问到大川,我怎说?他说:杨二当家要杀他。” “原来只是想杀他,并不是已经杀掉了。”罗桂鑫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一直觉得整个事件中,唯一欠妥的,就是杀鲜大川。略想一想说道:“路保,你赶紧回城,跟你叔叔,或者二当家说,鲜大川先留他活口,等我进了城再商量。” “罗大爷什么时候进城?” “我跟老和尚见个面,马上就来。” 其时曙色甫露,心融已经起身入厨,心贯兴奋莫名,上了钟楼,举杵大撞。化成寺的晨钟暮鼓,已停歇了两年,忽又作响,不但圆净师徒大为诧异,连附近少数农家亦被惊动了。 “老和尚,化成寺的香火又要兴旺了。”罗桂鑫说,“蓝号鲜大川已经垮台——” “罗施主!”圆净的双眼睁得好大,“你怎么说?” “师父,”心贯来作解释,“这位罗施主是罗游击的侄子,特为到巴州来策反的。杨二当家昨晚上将鲜大川抓了起来,巴州算是光复了。” “善哉,善哉!”圆净双手合十连连点头,“罗施主,你做了一场大功德。” “那要做起来看。我马上要进城,现在就跟老和尚告辞。多谢老和尚照应。” “好说,好说。” “还有件事求老和尚,这心贯有意还俗从军,请老和尚慈悲,让他跟了我去。” 老和尚还未有表示,心通在一旁高声说道:“罗施主我也要跟了你去!” 这一下心贯有些着急了。“师弟,”他嗔怪地,“你别搅和!你才十五岁,个子又小,到军队里能干什么?再说,军队里的苦,也不是你能吃得下的。” “心贯的话不错,”老和尚慈爱地抚着心通的青头皮,“你过两年再说。至于心贯,你跟罗施主也是一段缘,好在你还没有受戒,我成全了你。” “多谢师父。”心贯合掌低头,虔敬地说。 “不过,贪嗔爱痴,佛门所戒。你虽还了俗,善根不昧,尤其是从了军,决不可妄杀,亦不可坏妇女的名节,你到菩萨面前磕头,守这两戒,我才能放心让你走。” “是!遵师父的吩咐。” 不但在佛前磕头默祷,誓守杀、淫两戒,心贯也向师父、师兄磕了头,又抚慰了师弟一番,方始跟着罗桂鑫下山。 ▼第十五章 为了鲜大川的生死,一直谈到半夜,尚无定论。杨似山以为鲜大川手下的几个头目,都会服他,事实上不是这回事。亦可以说,他是“二当家”的身份,大家服他,但一旦取鲜大川而代之,情形就不同了。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是鲜大川的第二个妾,大家都叫她“鲜二姨”的钟梅春。 这钟梅春,原是绅粮人家的婢女,自从成为鲜二姨以后,宠擅专房,鲜大川掳掠所得的不义之财,都在她手里,不但掌握着贮藏细软的库房的钥匙;而且传说她还派了极可靠的人,在成都、重庆等等大地方,置下好些田地市房。为人机警能干,宽厚识大体;鲜家族人如有困难,找她必有所获。因此鲜大川虽不得人心,但提起鲜二姨,无不夸赞。 当鲜大川被拘禁时,鲜二姨就把鲜文炳请到后面,保证说服鲜大川投降。鲜文炳表示,时机已经错过,今日之下,再说投降,官军岂能轻信? “那么,四太爷,你来当家!” “不行,我干不来这个。”鲜文炳又说,“而且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知道,还有杨二当家。”鲜二姨说,“他要当家也可以。可不能杀老当家。” 杨似山不受商量,还是那句话:“缚虎容易纵虎难”。鲜二姨又提出条件,愿意交出全部财产,换取鲜大川的性命,杨似山表示这不是他们私相授受可了之事,对官军要有一个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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