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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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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具体指陈。” “贿选出来的大总统,一定卖官鬻爵括地皮,才能把本钱捞回,这一来整个国家受害。我是国民一份子,当然蒙受损失。” 检察长笑了,“邵议员,脱离我现在职务上的立场,我充分同情你的看法。可是,”他收敛了笑容说,“这是政治问题,不属于司法的范围。司法要讲具体事实与证据。邵议员如果竞选大总统,而有人贿选,妨害了你当选的机会,才有损害之可言。现在邵议员并无损害,就不是利害关系人。当事人不适格,本案无法受理。” 不说“驳回”而说“无法受理”,措词虽很婉和,却仍惹起了邵瑞彭冲天的怒火。这个检察长很厉害,见此光景,先发制人。 “邵议员,请冷静!这里看来是会客室,实际是法庭。”说着,向门外看了一眼。 门外有两名法警站着,邵瑞彭悚然心惊。检察长已经作了暗示,如果“咆哮公堂”,在法律上名为“藐视法庭”,亦可安上“妨害公务”的罪名,法官有权当庭收押,这个眼前亏可不能吃。 于是他将一腔怒火压了下来,冷静地想了一下说:“我如果改为检举呢?” “检举什么?” “检举被告妨害大选。请问检察长,受理不受理?” “这是公诉罪名,当然受理。不过,”检察长问,“证据呢?” “咦!”邵瑞彭指着支票影本说,“这不是?” “这不是!”检察长信口而答,“你虽收到‘洁记’支票,据说出票人是直隶省议会议长边守靖,可是你无法证明这张支票是行贿的款子。” “你可以传出票人来问。” “我不能贸然出传票。如果他到庭说是私人债务,问我何以认定是贿款?我没有话回答,传他就成了滥用职权了。” 邵瑞彭为之气结,沉吟了好一会说:“检察长,我们平心静气谈一谈,好不好?” “好!我离开职务的立场来谈。”检察长回头对书记官说,“现在是暂时退庭休息,私人谈话,不列入笔录。” 邵瑞彭看他步步为营,知道搞不过他,但灵机一动,认为出气不成问题,心境暂告平静了。 “这几天报上连篇累牍,登的都是贿选新闻。请问老兄,你真的认为‘卖布总统’当选是干净的吗?” “不,不!”检察长大为摇头,“我跟你的看法一样。” “既然如此,你何不主动发挥你的职权?” “我没有立场。公诉罪名,也要有人检举;检举要看证据。邵议员,物证不足,用人证来补充。你能不能找一个证人?” “要怎样的证人?” “当然是能证明他们行贿的人。譬如另外受了贿的议员。” “既然受了贿,怎么肯出面作证?” “那就没法子了。”检察长双手一摊,满脸无奈的神情。 “我就不相信,司法的力量,不能纠正这么严重的缺点。” “司法不是万能的。”检察长又说,“其实,倒是国会议员应该自己检讨,如果不受贿。国家岂不是就不会受到损失了吗?” 邵瑞彭默然。想想也不错,其实第一被告是受贿人,行贿人应该是第二被告。放过第一被告,告第二被告,岂非本末倒置。 就这时候,法警进来请检察长去听电话。这一听了回来,态度就不同了。 “邵议员,你把案子撤回去!” 是命令式的语气,邵瑞彭大感不悦,冷冷地问:“不撤呢?” “不撤就宣布不受理。” 检察长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是由于接了一个电话而来的。司法总长程克叫人告诉他,邵瑞彭是勒索,他曾向甘石桥俱乐部表示,至少要送他两万元,否则他将以支票影本为证据,提出控诉。甘石桥俱乐部一查,支票已经兑现。换句话说:邵瑞彭是纳了贿以后,又控告行贿的人。这种做法太无耻,连江湖黑道中人都不如。因此,关照检察长,对邵瑞彭不必客气。 当然,这是片面之词,是否可信,犹成疑问。不过检察长既未有命令,自亦无须顾忌,因而态度大改,使得邵瑞彭大为光火。 “我不撤回,你宣布驳回好了!”他决定骂一顿出口气,“你什么东西,直系御用的走狗!” 检察长勃然变色,指着邵瑞彭说:“你太不自爱了!我非扣押你不可!” “你凭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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