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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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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说?” “在东,大概是东宫的那个‘女伶官’的。” “在西呢?”荆轲凝神回忆了一下,瞿然说道:“对了,琴声是西面来的。现在正是刮西风的时候。” “那,你的耳福不浅!”季子笑着说。 “是公主在鼓琴么?” “公主住在御苑偏东;与东宫一墙之隔。” “啊!”荆轲不觉神往,轻轻自语,“但愿月明星稀之夜,一闻妙奏。” 季子心想,这怕是个奢望,公主的琴,轻易不动;而且以后知道他就住在墙东,行迹更要严密,越发不容易听见她的琴声了。 但是,她却并不说破。辞别荆轲,怀着轻微的怅悯的心情,坐车回宫,直往御苑向公主报到。 “你可回来了。”正在亲自调制燕支的夷姞问道:“没有给我丢人吧?” 恃着公主的宠爱,季子率直地说:“公主,你的话叫人不懂。” “你没有听见太子的话,自然不懂。”夷姞擦一擦手说,走进屋去,坐了下来,“当初我原不肯放你去的;结果去不了两三天,又说要把你召回来。必是嫌称不好!” “公主要这么想,我就没有话说了。” “唷!”夷姞细看着她的脸笑道:“听你的口气,那姓荆的不知道待你多好似地!” “本来就是这样。” “那怎么又不要你了呢?” “他是为了公主——” 一方面是自己要面子,一方面是替荆轲说好话;季子把荆轲的话,格外渲染了一番。 “你这人就是这样。”夷姞笑道:“禁不住几句好话,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我倒问你——” 要问什么,怎倒又不说了呢?季子再善伺人意,也猜不透公主的心思;只怔怔地睁圆了一只大眼说:“我听着呢!”夷姞收敛了笑容——但显然的,那是故意装出来的严肃:“姓荆的对你,对你——”她真的说不出口了,也无法矜持了,又窘又笑地,神态极其微妙。 这下,季子恍然大悟;想起那夜中宵梦回,荆轲触摸着她的温暖的身子,意有所欲而终于悄然归寝的情形,不由得羞红了脸。然而,不管那是多么羞涩难言,也必得说个清楚。于是,她大声答道。“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一个是养在深宫的公主,一个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只凭一点慧心,通情达意,居然也把极尴尬的一件事,弄清楚了;四目相视,忍不住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做公主的,脸上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得要找几句话来掩饰,于是微带呵斥地说:“没有就没有,说话那么大声音,倒像跟谁吵架似地。” 季子知道她的习性,笑笑不作声。 “焚香来!” 焚上一炉好香,季子悄悄退了出去。夷姞望着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心慢慢静了下来;焚香独坐,是她每日的功课,对那玄思冥想的境界,她有特殊的爱好,在那里,她比别人了解了更多的事物;她的琴艺,就是这样细味琴谱,默忆指法,神游于七弦之中,才得有心与物化,超绝流俗的成就。 而这天她想的不是琴,而是荆轲。 她自然听说过田光从容捐躯来激励荆轲的故事;更知道太子丹是如何地尊礼这位国士。在她的想象中,荆轲必是一位卓荦①不凡的奇人;然而听季子的形容,不过是善体人情而已。(①卓荦,形容才华卓越特出。) 夷姞甚为失望,由失望而卑薄,使联带想起那些游士的行径。这类人物她太熟悉了,挟策干求,不学而有术,那暴政功名富贵的“术”,不外乎第一步,虚名盗世;第二步,故作高傲;第三步,广结奥援,到那时候,原形毕露,使什么丑态都遮不住了——就像苏秦那样。 看来荆轲的遣回季子,不过是有意巴结:“哼!”她在心里冷笑,“我也是要你笼络的么?” 是个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等对荆轲下了这么个评断,她随即就把他丢开了。 当然,荆轲的一切,少不得有宫女当作新闻来闲谈。第一个消息还是季子传来的,说荆轲迁入东宫,被安置在章华台。 章华台高七丈,凭栏一望,御苑的景色,都在眼底,“瞎,”夷姞大为不满,“太子好没算计!让人一天到晚,鬼鬼祟祟望着这里,我还能住得安稳吗?” 季子先不敢响;等一会,才轻轻地说:“好在也住不了几天。专替他修的馆舍,说是快完工了!” “‘他?’”夷姞故意偏着脸问道:“‘他’是谁呀!” 这是有意叫人受窘,还是对荆轲轻视的表示,季子无法确定,因而不敢顶撞,平静地答道:“不是正在谈那位荆先生吗?” “喔,荆先生!”夷姞以讥嘲的口气说:“荆先生好大的本事,能叫燕国的太子,佩服得这个样子。” 季子心想,听这话,公主对荆轲怀着成见;莫非自己转述他的话,有何不妥?细想一想,丝毫没有开罪公主的地方,然则那是什么缘故呢? 她的念头还未转完,却又听见夷姞以冷峻的声音在吩咐了:“把通东宫的那道便门封起来。再告诉你的姊妹们,检点行迹,无事在屋里待着,少在外面乱走。”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备荆轲,把人家看作荡检逾闲的小人,季子心里颇有反感;但他摸熟了夷姞的性格,在这时如果有所进言,一定愈说愈僵,所以只得默默地去照她的话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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