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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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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人家不是来图谋自己的秘方,刘不才倒觉得刚才的态度,未免鲁莽,因而歉意地点点头:“这倒还可以谈谈!” “我再告诉你,人家提出来的条件,合情合理,药归你去合,价钱由人家来定,你抽成头。你的药灵,销得好,你的成头就多,你的药不灵,没人要,那就对不起,请你带了你的宝贝方子卷铺盖!” “药怎么会不灵?尤其是一种‘狗皮膏药’明朝的一个皇帝,靠了它才生的太子,真正是无价之宝!” “吹甚么牛!”陈世龙笑道:“刘敬德堂的狗皮膏药,那个不晓得,完全是骗人的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老实告诉你,方子是真的,药太贵重,而合起来交关麻烦,只好马马虎虎,效验当然就差了。这且不去说它!”刘不才把腰挺一挺,双手靠在桌上,凑近陈世龙,显得相当认真地说:“这位老朋友说的话很上路,看起来决不是半吊子。他的办法在我有益无损,可进可退,只要成头谈得拢,我就跟他合伙。” “那末你说,你想怎么抽法?” “我先要问一句,价钱为啥要归他定?应该大家商量商量。” “这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你想定得高,人家既然为了济世,自然要定得低。”陈世龙觉得这话说得不好,便又补了一句:“再说,薄利多卖,生意才会好,竹杠把人家敲怕了,不上你的门,药再好也无用。” “这话也对。不过既然薄利,我的成头要多抽些。” 陈世龙也很精明,“既然是薄利多卖,你名下的也不会少,怎么说要多抽?”接着他又自下转语,“不过,这都好商量,等你们碰了头,当面再谈,一定会谈得很投机。” 刘不才点点头,用手抓着一块火腿脚爪在嘴里啃,同时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见得他在心里有极周详的盘算,陈世龙也不催他答话,只是冷眼旁观,看他的神态,打自己的主意。 “就这样了!”刘不才把火腿骨头一丢,使劲擦着手说:“我决定交这个人!小和尚,你说,那天跟他碰头?事情既然决定了,就不必耽搁,越快越好!” 看他心思如此活动,陈世龙便进一步逗引他:“刘三爷!你还有甚么话,自己不便说,我可以替你转达。你们没有见面前,你有甚么难处,我可以替你想办法,等你们见了面,有话自己谈,就没有我的事了。” 刘不才原就想开口,听陈世龙这一说,恰中下怀,当即定一定神答道:“小和尚,承你的好意,我也不必瞒你,我的境况,你是晓得的,他要请我到杭州去跟他合伙,谈妥当了,也要我动得成身才行!” “我晓得。”陈世龙问道:“你身上有多少债务?” “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嗯!”陈世龙又问,“你的侄儿呢?要托人照应啊!” “不必!我带到杭州去。” “喔!”陈世龙站起身来说,“那末,我先去告诉人家,甚么时候碰头,我明天一早来给你回音。” 一夜过去,刘不才起来得特别早。他家里不象样,“出客”的衣服,依旧很漂亮,不但料子,连花样都有讲究,一件铁灰摹本缎的袍子,松竹梅的暗花,梅花还只含苞初放,因为这是早晨,倘或下午穿出去,还有一件,那梅花就开得极盛了。 打扮好了,在家坐等陈世龙的回音。到了九点钟只听有人敲门,刘不才亲自去开门一看,不由得楞住了,门外两顶轿子四个人,一个老妈子,一个丫头,一个是极艳丽的少妇,还有一个是自己的侄女儿! “三叔!”穿着红裙的芙蓉,叫了一声,不等他应声,便回身为那少妇引见:“这位是郁太太,这是我三叔!” 郁太太自然是阿七,当时盈盈含笑地喊道:“刘三爷!” 刘不才有些发急。他好面子,而家里乱七八糟,如何好意思接待这位珠翠满头、艳光照人的郁太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拚命在想,怎么样得能挡驾,不让她们进门?而就在这时候,从他胁下钻出来一个人,是小兔儿! “姊姊!” “小兔儿!”芙蓉一把将她兄弟揽在怀里,接着便捧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下,痛心地埋怨:“看你,脏得这个样子!两个鼻孔像烟囱,只怕三天没有洗过脸了!”一面说,一面扯下衣纽上的绣花手帕,毫无顾惜地为小兔儿去擦鼻子。 “刘三爷!冒昧得很,我送我这个妹妹来见叔太爷,请到里面坐了,好行礼!” 这一下反客为主,刘不才枪法大乱,而芙蓉已经搀着小兔儿走了进去。 到此地步,刘不才已经毫无主张,芙蓉的一切,暂时也无从去考虑,觉得眼前的唯一大事,是要打点精神来应酬这位艳丽的郁太太。 于是他陪笑说道:“劳动郁太太,真正过意不去。请里面坐!地方又小又脏,实在委屈了贵客。” “不必客气!”阿七嫣然一笑,索性改了称呼:“刘三叔,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叙甚么客套。” “是,是!郁太太说得是。请,我来领路。” 刘不才甩着衣袖,走几步路着实潇洒,进了他那间起坐兼饭厅的客堂,亲自端了他的唯一象样的一样家俱,那张红木的骨牌凳,抽出雪白的手绢,拂了两下,请阿七落座。接着又找茶叶、洗茶碗,口中还要跟客人寒暄,一个人唱独脚戏似地在那里忙个不停,彷佛忘掉了还有个芙蓉在。 芙蓉跟阿七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点好笑,同时也都感到安慰,因为看样子,刘不才是很好说话的了。 “刘三叔!你不必费心!请坐下来,我有几句正经话说。” “好!恭敬不如从命。郁太太有甚么吩咐?”刘不才等坐了下来才发觉,小兔儿不但脸洗得极干净,而且已换上了一件新罩袍,安安静静偎倚着他姊姊坐着。 “刘三叔,”阿七问道,“你前天怎么不来吃喜酒?” 这第一句话就问得刘不才发窘,只能故意装作讶异地问:“喜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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