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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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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不是一回事!” “怎么会是一回事?” “你别傻了!抵押到期不赎,还不就跟变卖一样?要赎,只怕也不是两三年的事;如果付了多少次的利息,到头来还是赎不回来,利息就算白垫。再说抵押的银数总是押不足的,倒不如干脆变卖,讨价还价,一次了断;比拖泥带水的抵押,划算得多。” 想想他的话虽不错,但已经商定只押不卖,如今要推翻成议,话不好说,只好暂且丢开,以后再谈了。 但曹震心里却丢不开,反复在盘算此事;直到第二天起身,才筹划出一个办法。 “我想到一个户头,方问亭。”他说:“方问亭这回来,是想活动直隶总督,各方面都要打点;也许他会买这些东西来送礼。” 锦儿有些不大相信,“有这话吗?”她问:“老太太常说:直隶总督是督抚的领袖,虽不及两江总督来得阔,可是非够了资格不能调这个缺。方问亭也不过刚升上浙江巡抚,能一下子调升直隶总督吗?” “怎么不能?李卫不就是由浙江巡抚调升直隶总督的?”曹震又说:“而况皇上要南巡,就得找方问亭来看家,才能放心。” “为甚么要找他看家?” “他熟悉江湖上的事,有他在,没有人敢到京城里来捣乱。” “这话,你听谁说的?” “仲四。” “他?”锦儿大为诧异,“他倒懂这些事?” “你别小看他!”曹震停了一下说:“我再跟你说件事吧,方问亭南来北往,常常找机会跟仲四见面。他们也是有交情的。” “甚么交情?” “江湖上的交情。他们都是‘在帮’的。” “既然如此,四叔的事,请仲四爷去托方问亭帮忙;似乎他的话,比你跟雪芹还管用。” “那是两回事。”曹震摇摇头:“你问他,跟方问亭认识不认识,他一定说不认识。” “莫非连至亲都要瞒着?为甚么?” “是他们的帮规如此。别说至亲,连父子都不认的。” “父子不认,母子应该认吧?当初四叔跟你们到热河去接圣母老太太,那趟差使,耽惊受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莫非真的连这点香火之情都不念吗?” 这是指责皇帝无情。虽说“皇帝背后骂昏君”,而又是房帏私语,但曹震仍很不安:“你不懂,你不懂!”他连连摇手,“这些话,你以后千万不可出口;会闯大祸。” 锦儿确是有许多牢骚,但因曹震怕事,她也就只好强自克制;定定神问:“你今天就要去看方问亭?” “不!我先去看仲四,通州跟鲜鱼口两处房子,反正不住,能够脱手变现,亦可解燃眉之急,我打算托仲四去找户头。鲜鱼口的房子,容易脱手;通州是他的码头,或许也能找出路子来。” “方问亭那儿呢?”锦儿说道:“你也应该早早去一趟。珠宝的事,还在其次,四叔的事,得重托一托他。”她停了一下,“照你的说法,他似乎在皇上面前很红,想来应该说得上话。” “红虽红,说不说得上话,要看情形;不归他管的事,他也不能胡乱开口。” “可是,圣母皇太后的事——” “你又来了!”曹震鲁莽地打断,“犯忌讳的事,你别再提了好不好?” “哼!”锦儿冷笑,“提都提不得一声;真是让人寒心。” “本来就有句俗语,叫做‘伴君如伴虎’。皇上本来就小心眼儿很多,从去年皇后的大事以后,更难说话了。”曹震说。 曹震又道:“我老实跟你说吧,我每逢有内廷差使,心里就嘀咕,怕不知道那儿错走一步,错说一句话,实时就是大祸临头。” “罢了,罢了!怪不得雪芹不愿意做官。” “闲话少说,你今儿得到太太那儿去一趟,了四叔的事,咱们把先后次序定出来,第一,当然是四叔自己要尽力凑;第二,是仲四答应我的十万银子;第三,把那两处房子脱手,除了四叔的一半以外,另外一半算是太太帮四叔。如果还是不够,再在老太太留下来的东西上头打主意。不过,抵押并非好办法。这一点,”曹震加强了语气说:“你务必要说清楚。” “好吧!” “还有,我打算明天去看方问亭;你问一问雪芹,最好一块儿去。” 锦儿答应着,吃了早饭,曹震先将妻子送到噶礼儿胡同;然后出城去看仲四。 一见了面,仲四讶异而又关切地说:“震二爷,你清瘦得多了!才几天不见,怎么会这样子?” “是吗?”曹震摸换自己的脸,发觉双颊已陷了下去,不由得叹口气说:“还不是为四老爷的官司,烦得睡也不好;吃也不香。” 提到此事,仲四亦为之黯然;“听说问过一回了。”他问:“情形怎么样?” “一言难尽,总之不大好!大概非破家不能了结。今儿来,是想托你,鲜鱼口跟通州的两处房子,你能不能给找个主儿?” “喔,”仲四问说:“是典是卖?” “想卖;出典也行。” “想卖个甚么数目呢?” “不知道能卖多少?托你作主吧!不过,最好能快一点儿。” “怎么,是有急用?”仲四紧接着说:“我正好有笔现银在手里,不如先挪了去用。” “不是目前就要用,是想知道了确数,看还差多少,另外好想办法。” “好!我知道了。”仲四又说:“前天有镖头从云南回来,带的鸡枞菌、宣威腿;晌午在这儿喝酒吧?” “谢谢!”曹震答说:“我还得到刑部去打听消息;去晚了,人都散了。” “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你了。我把菌跟火腿,送到府上去。” “不,不!这两样东西很珍贵,你留着应酬客人。说实话,这一阵子再有好东西,也是食而不知其味。”说完,曹震拱拱手,告辞而去。 坐车到了刑部,先去访黄主事;他不待曹震开口,便即说道:“令叔的事,有消息了,三法司后天在大理寺会审。” “喔,”曹震问说:“不知道派的甚么人?” “刑部已经派出来了,仍旧是谢仁钊。”黄主事又说:“都察院大概是河南道;大理寺当然是寺丞。名字就不知道了。” 原来三法司会审,视被告官位及案情轻重而定,官位高、案情重,方由堂官率同有关的司官主审;像曹頫这种身分及案情,不须堂官亲审,都察院大致派十五道御史之首,参治院事的河南道御史;大理寺则派掌治刑名的寺丞,但河南道御史有十四人之多;大理寺寺丞则是满洲、汉军、汉员各一,派谁参与会审,非要到本衙门去打听不可。 “上次谢仁钊问过了,不知道结果如何?老兄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谢仁钊很帮忙,说内务府承办工程,向来有‘三成到工’的说法,此虽言过其实,但木厂送回扣,上下朋分,是尽人皆知的事实。要办,就得传讯监督的大员,光办曹某人一个人,显失公平。阿、汪两公都认为兹事体大,尤其是牵涉到陵寝大工,必兴大狱,甚至连当今皇上面前第一红人傅中堂,亦不能免;所以都不主扩大。” 一听这话,曹震大感欣慰;“照老兄所说,不但大事化小,或者小事还能化无。”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恐怕没有那么便宜吧?” “这可难说。刑部是如此看法,都察院、大理寺或许有异议。”黄主事又说:“三法司定谳,向来是许‘两议’的;甚至‘三议’的。” “两议”是两种意见;“三议”则是三种,会衔覆奏,各抒所见,听候上裁,为法例所许。但若非轻重之间,出入太大,无法折衷,通常不会发生这种情形。曹震心想,三法司会审,以刑部为主;“阿、汪两公”既然不愿兴大狱,此意必受都察院、大理寺尊重。尤其是左都御史刘统勋清勤正直,最重大体,圣眷甚隆,如果能将他说动了,从轻发落;覆奏必能邀准。 转念到此,又觉得由曹頫一肩担承的算盘,亦未见得是上策。回去要重新好好商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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