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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是啊!”

  “这我倒赞成!是很有面子,也很有意思的事。不过,我看不那么容易。”

  “就是这话啰!”锦儿说道,“这两年稍为过得舒服一点儿,如果得福不知,大把花银子去谋那个缺,弄不成功,劳命伤财;弄成功了更坏。”

  “何以见得?”

  “你震二哥的性情,莫非你还不知道?弄成功了想捞本,贪赃枉法会出事。”

  “说得是!”曹雪芹深深点头,“锦儿姊,你可真是震二哥的贤内助。俗语说:家有贤妻,夫不惹祸;不正就是这话!”

  “你别恭维我。”锦儿说道:“你得替我出个主意,怎么样能让他死了那条心。”

  “那只有你劝他。连知府的衔头都不必捐。”

  “可是,人家要捐了五品,把他比了下去,那就连我心里都会长个疙瘩。”

  “那好办。”曹雪芹慨然说道:“仲四是极通情理的人,我开诚布公跟他谈,他决不会不听。”

  锦儿沉默了一会说:“这不好!倒像咱们妒嫉他官大似地。”

  “不要紧!”曹雪芹说:“所谓开诚布公,也得有个说法,不会让仲四心里不舒服。”

  “你预备怎么说?”

  曹雪芹细想了一下,“有个倒因为果的说法,我说震二哥早就想捐知府,谋实缺,大家都劝他不必;震二哥的心是冷下去了,可是没有死,如今他一捐了五品同知,只怕又会把震二哥的心挑热了?我只要说到这儿,仲四自己就会有表示。”

  “好!”锦儿放低了声音:“这件事只有咱们俩知道。”

  “我明白。”曹雪芹说:“咱们上太太那里去吧!只怕已经醒了。”

  “不忙,我还有件事跟你谈,是邹姨娘托我的——”

  “我已经知道了。”曹雪芹打断她的话说。

  “那末,你是怎么个意思呢?”

  “这件事关连着好几个人,得要慢慢儿商量。首先要看太太的意思。”

  “那当然。”锦儿答说:“我也想过了,得要都觉得没有甚么才能办。不过,大家都点头了,你不肯也是枉然。”

  “我没有甚么不行。”曹雪芹又说:“这件事在眼前还无从谈起,不必急!”

  由于锦儿对此事相当重视,所以曹雪芹第二天便去看仲四,想及早澄清,大家都好放心。那知到了镖局扑一个空,仲四回通州去了。

  曹雪芹心想,每年都要到通州给族中长辈拜年;这年因为秋澄的缘故,一直抽不出空,正好乘此机会到通州去一趟,两件事一起办,岂不干脆?

  镖局子颇为殷勤,当时便套了一辆车,派原本要到通州去的一个镖头赵得胜陪送。曹雪芹因为这天天气甚好,想骑了马去;于是一面写一封短简给秋澄,一面带着桐生,由赵得胜及一名趟子手相陪,四骑快马出东便门,到得通州恰好赶上午饭时分。

  “好极!”仲四一见很高兴地说:“今儿我请兵部的一位司官老爷,正愁着少一位陪客,不想芹二爷来了,真是天从人愿。”接着,他唤他的当提塘官的次子来见曹雪芹,而且关照:“该磕头!”

  仲四的次子号叫硕甫,真个磕下头去,而且仲四还拖住曹雪芹不让他还礼,只好口中连连逊谢。

  “那位司官是兵部车驾司的主事,姓周,算是我们老二的上司。”仲四又说:“这周主事两榜出身,很健谈,一点架子都没有,跟芹二爷一定谈得来。”

  正谈着,外面传报:“兵部周老爷到!”

  于是仲硕甫首先往外奔;仲四也迎了出去,曹雪芹也站起身来,略有些踌躇,仲四便做个手势说:“客不送客,当然也不必迎接,芹二爷你请安坐好了。”

  曹雪芹想想还是走了出去,在廊上等候;只见仲四父子陪着一个面有书卷气的中年人,由中门进来;发现曹雪芹,在前引路的仲硕甫便紧赶几步,站在曹雪芹旁边,预备引见。

  “这位是内务府曹四爷曹頫的令侄——”

  仲四为双方通了姓名,那主事单名佶,字吉人;曹雪芹是初次听说这个名字,而周吉人却知道他。

  “久仰足下是八旗的名士。令叔、还有令兄通声先生,我都见过。”

  “那里当得起名士之称?汗颜之至。周先生,请你千万别如此说。”

  于是彼此揖让升堂,礼貌都很周到,却不免拘束;仲四便说:“彼此都不外,‘先生’、‘足下’把交情都叫远了。咱们大家用排行或者表字称呼吧!”

  “好!”周吉人首先表示同意,“仲四哥这话很通,我就托大称足下一声雪芹了。”

  曹雪芹便照仲四父子对周吉人的称呼,答一声:“是,周五爷。”

  这天是仲四请“春酌”,除了镖局的自己人以外,也请了好些客,都是平日有往来的买卖人及通州各衙门的胥吏;也有些官儿,但身分不能与周吉人比,好在地方大,不同身分的客人,安排在各不相扰之处,而设在内宅的一席,便只有主客周吉人、陪客曹雪芹,以及为仲四司“书启”的“张先生”二人。筵席不但丰盛,而且镖客走南行北,各地的珍奇食物,平时难得一尝的,这天源源不绝地上桌;加以仲四父子轮番作主人,殷殷相劝,周吉人很喝了些,谈锋也就越健了。

  先只是品评艺文,月旦人物,话风一转谈到时局,周吉人不由得蹙起双眉,“金川的仗,不能再打下去了。”他说:“再打下去,非大丧元气不可。”

  曹雪芹不甚了然;那张先生的消息很灵通;本来通州是水陆大码头,一切信息往往比别人来得早,何况有镖客沿路亲闻目睹,格外真切,据张先生所知,江浙已因军需供给,上下骚动,米价大涨;小民生计一受威胁,则饥寒必起盗心,地方上就不能如往日平靖,大是可虑。

  “这话不假。”周吉人证实了江浙物价波动;因为他见过江西巡抚唐绥祖的奏折,其中就提到了这一点,“唐中丞为此还碰了一个大钉子;说起来还是好意,我真为他不值。”

  “喔,”曹雪芹问:“是何逆耳的忠言?”

  “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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