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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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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曹雪芹一面想,一面说:“当然不会是可以令人高兴的事。不然,他一定会跟我谈。譬如,我在外面遇到得意的事,回来要告诉你们,让大家也高兴、高兴;倘或失意之事,就不必跟你们谈了。”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看她那种由起劲转为沉静的神色,曹雪芹不由得便问:“你大概想通了;另外那一半是甚么?” “是忌讳。” “甚么忌讳?” “也许是你不愿知道的事。” “越说越玄了!”曹雪芹笑道:“别跟我绕弯儿打哑谜了,把你想到的,都说给我听吧!” 秋月欲言又止,是在考虑措词的神气,“我说是你不愿知道的事,并非你真的不愿知道;而是禅修当你不愿知道的事,那当然是他的误会。”她忽然又问:“你有没有想过,谈绣春以前先谈表少爷,这两件事有关连没有?” 这好像密云不雨之中的一个霹雳,曹雪芹心头一震,但沉闷的局面打破了,“你是说,绣春是遇见李表叔了?”他不断摇头,“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秋月答说:“多半还是胡猜。” 曹雪芹不作声,通前澈后细想了一遍,提出疑问:“倘非如此,禅修有甚么理由,不让我跟绣春见面。” “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觉得可疑。”秋月又说:“我记得你那时告诉过我,说绣春不愿跟你见面,有这话吗?” “怎么没有?”曹雪芹愤愤地说:“言之再三,禅修只是不理会,一再说他早问过她;她告诉他,任何人都不愿见,连姓冯的来,也是如此。我说:‘我跟姓冯的不同;绣春也未见得想到,我会来找她。老和尚,你无妨再问她一声;她如果真不愿见我,至少也得写张字给我。’禅修这才勉强答应了,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无结果——” “慢点!”秋月插嘴说道:“方老爷不是说绣春不在镇江?” “是的。” “那末,禅修是甚么时候给的回音。” “第二天。” “不能这么快吧?”秋月又问:“莫非你当时就信了他的?” “我自然不信,可是——”曹雪芹叹口气,“说起来也真窝囊,再想问他时,人都找不到了。” “到那儿去了呢?” “说公干去了。” “那不是天大的笑话?”秋月诧异地,“和尚还有公干吗?” “我也是这么说。那知道自有一番强词夺理,教人驳不倒。那里的一个和尚说:他是知客;金山寺有事要请护法出力,就得他去接头。这就是公干。” “你又信了?” 曹雪芹点点头,“我信了。”他又说:“因为我直接闯到禅修住的禅房,确是不在金山寺,我想,公干确是公干,不过不是为金山寺。” “为谁呢?” “为漕帮。” 秋月不作声:沉默了好一会问:“你倒没有问方老爷?” “你是说绣春的事?”曹雪芹紧接着说:“我问了。他要我听禅修的话,没有错。” 秋月爽然若失地说:“看起来他们是打了伙在耍你。” 这正是曹雪芹心里最不舒服的一点;事隔多年,犹存余恨,唯有黯然不语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么耍你,只怕有不得已的苦衷在内。” “苦衷?”曹雪芹又困惑了,“你说,是甚么不得已的苦衷?” “也许,也许李表少爷也是他们一帮。”秋月又说:“因为如此,所以禅修一再问你,知道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说不知道,他自然不肯跟你谈了。” “这话,”很奇怪地,曹雪芹顿时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假使我的猜测不错,那末,绣春也弄在他们一伙去了。” “那不会。”曹雪芹答说:“漕帮不比洪门,女的不能入帮。” “女的虽不能入帮,可是她既然是跟李表少爷在一起,你看到了绣春,李表少爷的行藏不也就显露了吗?” 彼此越谈越接近,相互启发补充,到后来竟成了一个很完整的故事,推想是李鼎早就入了漕帮;而绣春虽想出家,懂麻衣相法的禅修却不以为然,因而撮合成她跟李鼎的一段因缘。至于绣春,实在不是甘于寂寞的人,而且以须眉气概自许,漕帮虽无女弟子,但并没有不准眷属帮同办事的规矩,相反地,有好些密谋,须眷属出头遮掩,所以绣春实际上怕亦是漕帮一分子;因为如此,连曹雪芹都无法跟绣春见面。当然这不会是绣春的本意,而是禅修怕泄漏了他们帮中的秘密,有意阻挠。 这一点是秋月的看法,曹雪芹先不能接受,到后来也同意了;因而又生出希望,只要越过禅修这一关,仍旧能跟绣春见面。而且绣春跟李鼎很可能住在漕帮“家庙”所在地的杭州;曹雪芹认为,不久随曹頫南下时,一定会找到绣春,因为方观承是现任的浙江巡抚,一定会帮他这个忙。 “是啊!方老爷是完全知道的。上回是禅修作梗,这回他自己可以作主。你跟他办过好些事,漕帮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在你是又当别论的。” 正在谈着,曹震来了,这是预先说好了的,曹震伺候完了除夕的内廷差使,年初一先去拜年,最后来接妻儿回家。这一来马夫人那里的牌局也就散了,曹震给她磕了头,陪着说了些闲话;其时锦儿跟翠宝已经商量好了,找个空隙,插嘴说道:“二爷,咱们先不回家,在这里吃了饭,让翠宝陪你回去,我还得在这儿住一晚。” “好。”曹震好热闹,毫不迟疑地答应着,“今儿大年初一,老幼不忌、上下同乐。我来推几方牌九玩玩。” 每年照例有这么一场赌;曹雪芹便笑着问道:“震二哥,你带了多少银子来推庄?” “那要问你。”曹震答说:“我从宫里出来还没有回过家。你愿意借多少给我,我就推多少。” “不必多借,”马夫人开口了,“借二十吊钱好了。” “二十吊太少了。”曹震说道:“五十吊吧。” 这消息马上传出去了,“震二爷推牌九,跟放赈一样。”连厨房里烧火的丫头都赶到大厅上来下注。 推的是“一翻两瞪眼”的小牌九,曹震看注码操纵全局,有时候翻牌,有时候不翻,“蹩十统配”;让下风个个都赢,五十吊制钱买了个皆大欢喜,然后回到马夫人那里吃了饭,带着翠宝跟两个孩子回家。 “明儿甚么时候派车来接你?”临行时,曹震问锦儿。 “你问翠宝。她甚么时候来,我甚么时候走。” “你们走马换将,是干甚么?” “你回家就知道了。” 翠宝却不必等到回家,就说了一句:“初四不是要请客吗?咱们两家的事,我当然得来。” “啊,啊!”曹震被提醒了,但却想不明白,锦儿为甚么还要住一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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