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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曹雪芹闭着眼,不让泪水流出来;相拥进屋,放开了手,端详着冯大瑞说:“你的样儿没有变多少。”

  冯大瑞眨了两下眼,抹一抹袖头,待蹲甚打扦;曹雪芹已有防备,一把将他扶助,只听冯大瑞问:“太太身子好?”

  “还好。不过得了个气喘的毛病。”

  “不要紧,我在云南得了个单方,专治气喘,回头我把它抄下来。”冯大瑞又问:“秋月姑娘好?”

  “还是那样儿,就是常惦念她以前的那些姊妹。”曹雪芹急转直下地说:“咱们先谈正事,谈停当了,好敞开来喝一喝。”

  “是。你说吧!”

  “你跟仲四哥见过了?”

  “当然。”冯大瑞笑道:“不然我怎么会找了来呢?”

  “那么,我让仲四留给你的话,你也知道了?”

  “不就是方老爷的话吗?他这番好意,我真是感激,不过,芹二爷,这件事咱们得好好核计,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当然。这也不是一件小事。不过,方老爷也说了,你有为难之处,都包在他身上办妥。现在只听你一句话,愿意过来呢?还是仍旧浪荡江湖?”

  “芹二爷,你别催我。反正到头来总如你的意就是。来,来,咱们先聊聊这几年的境况。”

  “摆好了。”桐生插嘴说道:“请坐吧!”

  “桐生倒显得老练多了。”冯大瑞拍着他的背问:“娶媳妇儿了没有?”

  桐生笑笑不答,只问:“芹二爷还要甚么不要?”

  “你到他们大厨房里去,有甚么现成的吃的,再弄点儿来。”

  等桐生一走,两人对干了一杯。

  当冯大瑞斟酒时,曹雪芹问道:“你知道绣春的事吗?”

  话是出口了,却紧张异常,深怕冯大瑞答一句:“不知道。”那就一切都完了。因此,首先注意的是他的神色;还好,并没有诧异的样子,看来他知道有绣春失踪这回事,便有希望获知绣春的下落了。

  在斟酒的冯大瑞连头都没有抬。这就很明白了,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接下来一声:“唉!”却让曹雪芹的那颗心,如琴弦一般,刚刚松弛,立刻又拉紧了。“怎么了?绣春!”

  “绣春——”

  突然之间,门外有了声音。“曹少爷!曹少爷!”

  是大牛在叫门,曹雪芹微微一惊,第一个念头是:他何以会知道自己在这里?第二个念头是:深夜寻觅,是何缘故?因此,急着要去开门,问个明白,却让冯大瑞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微微努一努嘴。

  曹雪芹被提醒了,莫非是冲着冯大瑞来的?于是点点头表示会意,走过去将门开了一半,探头问道:“是找我吗?”

  “是!”大牛把眼珠往右斜了去。

  曹雪芹便往他使眼色的方向望了去,影绰绰有个人在那里,不用说,来意不善。

  “甚么事?”曹雪芹接下来又说:“那儿好像还有个人,是干甚么的?”他故意使出阴阳怪气的腔调通知冯大瑞。

  “喏,”大牛将身子闪了开去,“就是这位爷,要找曹少爷。”

  那人现身出来,是个三十来岁的大汉,生意人打扮,却有一脸慓悍之气;曹雪芹觉得彷佛在那里见过此人,便即问说:“尊驾贵姓?”

  “不敢,小的姓赵。天这么晚了,来打搅曹少爷,实在对不起。”

  “不要紧。甚么事,你说好了。”

  “这件事很啰嗦,能不能让我到屋子里说话?”

  “对不起!”曹雪芹一口拒绝,“这不是我的屋子,我不能随便让生人进来。”

  “其实也不生。”

  姓赵的一面说,一面将身子挤了过来,有个硬闯的意思。曹雪芹忍不住发怒,正待斥责时,只听后面“咕咚”一声大响,急急回头去看,冯大瑞的人影不见,窗子却大开着。

  “好小子!”后面有个嗓声嗓气的人在嚷:“你还不乖乖儿给我蹲下。”

  曹雪芹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那姓赵的已拔脚飞奔;曹雪芹跟着奔向后廊,刚到角门,在大灯笼映照之下,只见冯大瑞被姓赵的将他的右手反扭着,押了出来,另外有个人,左手抓住冯大瑞的左手,右手按在他的肩头上,口中得意地在骂:“就知道你小子会跳窗,老爷早在那儿等着呢!一拐棍就得叫你小子趴下。”

  曹雪芹自然不让他们过去,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仍旧大声喊道:“你们是干甚么的?赶快放手,有话好说!”

  这时已惊动了好几个院子,都点起灯笼,来看究竟。那姓赵的便站住脚,也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们是京里九门提督讷大人派下来的,捉拿要犯;现在逮住了,各位请回去睡觉吧!”

  “慢点,慢点!”曹雪芹说:“你别搬出讷公爷来唬人!讷公爷我也见过,你说你是讷公爷派下来的,把公事拿出来看看。”

  “姓曹的,你神气甚么?”埋伏在后窗的那汉子吼道:“他妈的,你算老几——”

  “不,不,小耿!”姓赵的赶紧拦住他说:“咱们到柜房谈去。”

  于是乱糟糟的一起到了柜房,掌柜的怕是不敢过问,只带着伙计,在柜房前面拦住看热闹的闲人,不让他们进屋——屋子里只有两名番子与曹雪芹,冯大瑞双肩反剪,已上了手铐。

  “曹少爷!”姓赵的倒还客气,“你要看公事,我给你看。”

  步军统领衙门的番子,出外办事都带的有“海捕文书”,通饬“各该地方衙,一体协助,不得借故推诿,致干未便。”曹雪芹看上面填的名字,共有四个,一个叫赵五,一个叫耿得禄,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人。

  “我知道,你们一共是四个人,跟着我从京里下来的。两个留在通州,两个跟着我。可是,关照你们撤走,为甚么不听呢?”

  “谁关照我们撤走?”

  一句话讲曹雪芹问得哑口无言,心知其中一定有误会,当下定定神问道:“你们预备拿他怎么办?”

  “拿他解进京。”

  “这样行不行?”曹雪芹说:“两位既是冲着我来的,当然也知道我的身分。能不能把他交给我,我带他进京到步军统领衙门报到。你们请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我把人放了,你们到我家要人。”

  “曹少爷,何必这么麻烦?你有路子到京里一说,把姓冯的放了;我们的差交了,你的交情不也顾到了?”

  “话是不错,不过面子不好看。”曹雪芹暗示地又说:“这姓冯的,也许不打不成相识,何妨此刻放个交情,日后也好见面。”

  赵四考虑着有应允之意,那耿得禄却很贪功,“老赵,”他说:“好不容易把这小子逮住了,倘或出了差错,怎么说也是咱们的错。你别听人花言巧语。”

  “那可没法子!我这个伙计不答应,我不便硬作主张。”说着,便喊,“掌柜,掌柜!算账。”

  “怎么,你们是连夜动身?”

  “对了。”

  “怎么走法?”

  “自然是坐车。”

  “好!”曹雪芹说:“我陪你们一块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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