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三春争及初春景 | 上页 下页 | |
九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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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刚才翠宝跟他商量好的。翠宝是发觉秋月特重家规,一定不会肯于曹震同桌,甚至还要侍立执役;所以出主意为曹震单独在书房里开饭。由她做主人在堂屋中款待秋月。果然,即便如此,秋月仍旧在书房里帮着翠宝铺排好了饭桌,等曹震坐定了,方始退出。 “翠姨请上座。” “不!姑娘是客;千万别客气。”翠宝就东首举箸“安席”;秋月也肃然还礼。彼此客客气气相对而座。 “是我自己炮制的玫瑰露,酒味很淡,不妨宽用一杯。”翠宝举着仿粉定窑的白瓷小酒盅说。 “谢谢。”秋月答说:“仅此一杯吧,下午要去看仲四奶奶,酒上了脸,不好看。” “是!”翠宝不便劝酒,却亲自布菜;秋月也不断道谢,酬酢的痕迹非常明显,所谈的也无非闺阁中习闻的话题。吃到一半,曹震衔着剔牙仗踱了出来;秋月急忙站起来,曹震便连连摇手,“你归你吃!别管我。”说着,他在下首打横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信口问道:“你们谈些什么?” “我跟秋月姑娘学了好多东西。”翠宝答说:“刚刚是在请教做醉蟹的法子。” “那还早。”曹震急转直下地问:“你们没有谈杏香?” 秋月原曾说过,不愿当这翠宝谈杏香,而曹震却明知故犯,是因为他觉得情形与原先的想象大不相同,非大家在一起深谈不可了。 秋月的想法也已变过,只是她不愿先表示态度,想先听听翠宝有什么好主意。 “杏香的事,我很为难,不过,我既然成太太成全,让我也姓了曹;那,胳膊没有向外弯的道理。这件事,请二爷跟秋月姑娘商量,该怎么办,我尽力去做。” 翠宝的话很得体,秋月深深点头,大感安慰;同时也觉得彼此的心已经拉得很近了,说话不需多做顾忌,“翠姨”,她说:“如今摸得透她的脾气的,只有你;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我看——,”翠宝想了一下,用很有决断的语气说:“只有跟她说实话最好。” “是的。”秋月问说:“这实话该怎么说?” “自然是说难处。”翠宝停了一下又说:“芹二爷不是那种薄情的人,这一点是相信得过的;如今只是因为芹二爷喜星刚动,总要先尽这件大事办妥当了,才谈得到杏香的事。我想,不妨把这些难处,都说了给她听,问她肯不肯体谅?” “她肯体谅呢?” “那就跟着我住,把芹二爷的孩子生下来,以后慢慢在想法子接她回去。” “这就是说,要她等?” “是的。” “万一,”秋月很吃力得说:“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那又怎么办?” “秋月姑娘,”翠宝语气很柔和的说:“我不大懂这句话。” 秋月也无法明说这句话,幸而曹震会想,便接口说道:“秋月的意思是,譬如那位芹二奶奶醋劲很大,倒不准杏香进门呢!” “如果是这样一位芹二奶奶,恐怕,未见得能中太太的意吧?” “说的是。”秋月立即同意,“乌二小姐果真妒性那么大,这头亲一定结不成。” “这也难说。”曹震提醒她说:“尽有做小姐时候,性情极好;一当了少奶奶,什么坏脾气都出来了的!这种情形,我看得多了。” “那总看得出来的。”翠宝转脸看了秋月一眼,“譬如,象秋月姑娘一看就是贤德人。” “哪,你倒留意留意,”曹震笑道:“好好做个媒。” 听得这话,秋月脸就红了;平静而坚定地说:“震二爷,这会儿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好,好,谈正经。”曹震略带歉疚地说。 “刚才时说她肯体谅的话。”秋月将话题拉了回来,“倘或不肯体谅呢?” “那就只好随她了。反正有她干妈在,总归有照应的。” “话是不错。不过我怕他闹意气。” “怎么闹法?” “譬如,不肯把孩子生下来;或者生了下来,不愿让孩子归宗。” “这多半不会!再说,她也没有什么意气好闹的。说句良心话,当初一双俩好,杏香自己看中芹二爷,倒有六分;倘或结果真的不圆满,她也只能怨自己命苦。” 这全是帮着曹家说话,不过细想一想,也不能说她的话是一面倒。秋月在翠宝建议跟杏香说实话时,便已有了一个念头;此时念头变为决定了,但照道理须先征求曹震的同意。“震二爷,你看,我跟杏香去谈一谈,是不是合适?” “太合适了!”翠宝抢在前面说,“仲四奶奶不便说,因为她得帮着杏香;我更不便说,她会觉得我偏心。秋月姑娘平时的为人,她也知道;一定肯听你的话。” “震二爷看呢?” “翠宝的话不错。不过,我觉得你跟仲四奶奶一起跟她谈,就更容易动听了。” “是。”秋月欣然接受,“震二爷看,什么时候去谈。” “别忙,我先把仲四奶奶去接了来,说明白了再跟杏香去谈,比较妥当。” 等把仲四奶奶接了来,少不得先有一番寒喧,方谈入正题。仲四奶奶也很赞成开诚布公跟杏香去谈的实话。接下来,将她劝杏香的话,以及杏香的态度,都细细的告诉了秋月。 原来她有个“留子去母”的疑忌在!秋月心想,这就更需拿个“诚”字来打动她了。 “今天来不及了。”仲四奶奶说:“秋月姑娘明儿上午请过来吧;我今天回去先打个底子。” 仲四奶奶为秋月先容,包括一份丰盛的礼物在内——秋月一共带了三分礼,仲家是熟人,所送不过是新食物之类;送翠宝的也不过摆饰、衣料,唯独送杏香因为有慰抚之意在内,马夫人特为捡了两样首饰:一幅镶金绿玉镯、两双宝石戒指,另外是宁缎杭纺的四件衣料、一口带玻璃罩的小金钟与一具乌木嵌银丝的镜箱。此外还有一大包宫中妃嫔所用的安胎药。仲四奶奶将她自己的一份礼,带了回去;送杏香的,只带了衣料、金钟与镜箱,余下的首饰与安胎药,她建议由秋月自己带了去送。 回到家已是上灯时分,仲四奶奶不回上房,径自到厢房来看杏香,“曹家给你送礼来了。”她一面说,一面动手打开包封;那三样东西在平常人家送礼,是贵重之物,以曹家那种身份,却不算过丰。不过,杏香仍不愿接受,“干妈,”她故意这样说:“怎么无缘无故,送我这几样东西?” “怎么会无缘无故呢?”仲四奶奶拉着她的手做了下来,“曹家太太特为拍了秋月来看你;他说今天太晚了,明儿一早来,好跟你多亲热亲热。还有两样礼,她明天亲自带来。” “我不要!”杏香直觉得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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