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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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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铎陪着曹震进入别室。外面当然有人看守;曹世隆心里七上八下,只是在想,怎么得有个法子能通知震二奶奶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吴铎陪着曹震,复又出现,他手里拿着两张纸,递了一张给曹世隆。 接过来一看,是张状子;事由是:“呈为恶侄曹世隆逼奸叔母,逆伦犯上,状请迅即拘拿到案严审,按律定罪,以正国法事”。以下细叙事实,检具证据,物证是曹世隆证供的笔录;人证可就多了,第一个便是吴铎。 “怎么样?”他问面色如土的曹世隆。 曹世隆不答,转过身来,“扑托”一声,双膝着地,跪在曹震面前。 “你不用如何!”曹震根本不容他开口,转脸问吴铎:“没有带图章,怎么办?” “那只好盖手印了。” 于是曹震伸出右手拇指,就桌上的印泥按了一下,在状子上盖了个很清晰的指纹。 “叫你的小跟班做‘抱告’,等我来交代他几句话。” “兴儿,兴儿!”曹震随即大喊。 将兴儿找了来,吴铎问道:“你去县衙门没有?” “我到上元县去过。” “对了!就是上元县。”吴铎又问:“刑房在那里,你知道不知道?” 县衙门大堂前面,甬道两边,分列六房,东面吏、户、礼;西面是兵、刑、工。兴儿回忆了下答说:“记得是在西面中间。” “不错。你到了刑房找张书办;拿一张我的名片去,就说我托他多照应,他自会派人带你去投文。” “时候不早了,”曹震嘱咐:“你快去!” 兴儿答应着,带了状子及吴铎的名片,转身就走。曹世隆心里如滚油熬煎,想到“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转”这句成语,脱口喊道:“回来,回来!” 把状子要了回来,他乖乖地在证供笔录上写了名字,也盖了手印。 “震二爷,事情是办得有个眉目了;不过,像这样的大事,切忌鲁莽。我的意思,委屈令侄在这里住一晚,免得泄漏消息;我陪你到秦淮河房散散心,拿心思先冷它一冷,谋定后动。你看如何?” “吴三哥,你为朋友打算,真是周到。”曹震感动地说,“我请吴三哥到秦淮河房坐一坐;请那位孙老哥也一起去让我聊表心意。” “老孙还有事,不必邀他了,就我陪你吧!”吴铎又说:“世隆兄,事非得已,请你在这里委屈一两天;府上,请兴儿去通知一声,你安心住在这里好了。” 曹世隆料知争也无用,垂着头不作声。等他们一走;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长了一把大胡子,他自我介绍:“敝姓孙;大家都叫我孙胡子,足下不妨也这样叫。” “不敢,不敢!”曹世隆很谦恭地问:“孙老先生,你请多指教,多关照。” “指教谈不到;能帮忙倒想交你个朋友——” 曹世隆大喜,抢着说道:“那太好了!孙老先生跟我交长了,就知道我曹世隆不是半吊子。” “这话,”孙胡子笑笑没有说下去;然后说道:“我倒有句话想问你,你这样子出卖了你一床睡过的婶娘,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孙老先生,你总听见、看见了,这样逼着我,叫我有甚么法子?”曹世隆哭丧脸说,“我心里的味道,你是体会不到的。现在只要有法子救她;甚么事都干!” “这是真话?” “怎么不是真话!” 孙胡子点点头,沉吟好一会说:“听说震二奶奶很厉害?” “是的。她心思快,有决断。” “我想也是!不然也不敢偷侄子。”孙胡子说,“把你留在这里的用意很明白,震二爷回去一吵,要找了你去对质;那时候你怎么办?” 原来曹震还有这一着!曹世隆一被提醒,顿时五中如焚;越想越怕,越想越烦,不由得脱口说道:“我恨不得死!” “死不如走!”孙胡子接口便说:“只要你远走高飞,事无对证;以震二奶奶的厉害,自然就能招架得住!” 听这一说;曹世隆真有绝处逢生之感;定下神来,心思也灵敏了,知道孙胡子话中有话,当即低声问道:“孙老先生,你说,我怎么才能远走高飞?” “那就要看震二奶奶了。” “对不起,请你说明白一点儿。”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只要震二奶奶钱上不太心疼自然就能让你远走高飞。” “那么,能不能请你说个数目,或许我的力量也办得到。” “你没有那个力量。我知道。”孙胡子问说:“听说震二奶奶有个帮手;是个通房丫头,有这话没有?” “是的。名叫锦儿。” “她能替震二奶奶作主吗?” 曹世隆明白,孙胡子是预备跟锦儿去打交道;当即答说:“事情太大,她作不了主;不过甚么话都可以跟她谈。” 孙胡子不必再多问了,只安慰了曹世隆几句,复又入内;这就该轮到守候在那里的赛观音出力了。 *** 赛观音她每次到曹家,必得跟门上或者守侧门的老婆子,陪笑说几句好话,才能进得去;甚至有时候还不能如愿,因为大家都知道,震二奶奶讨厌她,对她就不得不稍存戒心。 这一回,她的神情跟往日不同,大模大样地上了门,说一句:“我有要紧事找锦儿姑娘。是我自己进去呢,还是你们把锦儿姑娘请出来?” 见此光景,门上便挥挥手说:“你自己进去吧!让中门上替你去通报。” 中门上一通报,锦儿深感突兀;及至见了面,看她神色诡异,已觉不安;再听她要求私下密谈,锦儿便更有祸事临头之感了。 到得僻处,赛观音压低了声音说:“锦儿姑娘,只怕震二奶奶做梦都不会想到,隆官亲口告诉震二爷,他跟震二奶奶睡过觉!”她故意这样放肆地说;先报复了震二奶奶对她的羞辱。 锦儿一听这话,几乎昏厥;赶紧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指着赛观音手中的两张纸问:“那是甚么?” “一张是隆官说的话,他跟震二奶奶的奸情,原原本本都写在上头;一张是震二爷打算进到上元县,告隆官的状子。你看了就知道了。” 锦儿识字也不多,但曹震所写的名字,她是认得的;此时不暇细看,先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震二爷找了几个朋友,把隆官骗到一处地方;拿刀架在隆官脖子上,要他说实话。话从利和当谈起,震二爷已经打听清楚了,当的两口樟木箱,是震二奶奶的东西;赎当不是隆官,是震二奶奶的叔太爷。隆官想赖赖不掉,把在庵里怎么样勾引震二奶奶都招了;据说那天还有你替他们望风——” 锦儿脸上一阵烧,急急打断她的话说:“别提这些了,你只说以后。” “以后,”赛观音指着那张笔录说:“震二爷要隆官画花押,承认他自己说的话,隆官不肯;震二爷就决定告状,说是‘你不要命,我也只好不要面子了。’状子写好,派兴儿去‘抱告’,隆官这才画了押。” “那么,震二爷呢?没有看他回来,到那里去了?” “让他的朋友约到秦淮河‘旧院’去了,”赛观音紧接着说,“震二爷另有个朋友姓孙,看这件事闹开来,要出人命,愿意帮震二奶奶一个忙;他认识我家五福,所以特为托我来通个信,最好你跟隆官见个面,一切都明白了。” “隆官在那里?” “不知道;姓孙的在我家,他会带你去。” “去了怎么样?”锦儿想到最要紧的一句话:“姓孙的打算怎样帮忙?” “打算把隆官放掉,让他远远躲开;找不到奸夫对质,淫妇不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 锦儿听她如此肆无忌惮的措词,真想使劲给她一巴掌;但此时又何能不忍?强字压抑偾张的血脉,想一想问道:“姓孙的肯帮忙,自然是有所图的;他想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不过,”赛观音慢吞吞的说:“我想,胃口不小吧?” “好!请你跟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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