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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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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孙胡子说,“你把她找来,等我问她几句话。” 于是,老周安排赛观音跟孙胡子见面;事先跟张五福说明白,请他的妻子办一件事,当然是有好处的,也许能发个小财亦未可知。不过,是件甚么事,请他不必过问。 张五福乾纲久已不振,只要有钱,无所不可;当时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回家告诉妻子。赛观音亦知道有老周这么一个人,心想不会是甚么好事,只是看在钱的分上,且不妨走一遭。 第二天上午,照预先的约定,张五福带着妻子到了周家;孙胡子先就在了。老周替他们夫妇引见过后,随即说道:“张五嫂,托你的事,无论成不成,都请你搁在肚子里。现在请孙大爷跟你谈,我陪张五哥在外面凉棚下面坐。” 赛观音点点头,眼风扫过孙胡子脸上,往下一落;却又很快地抬头瞟了一下,复又垂眼。孙胡子见多识广,加以又听老周说过她的过去;心想,看样子是找对人了。 于是,他笑嘻嘻地说:“张五嫂,你的生日快到了!” “我的生日?”赛观音不解所谓地抬眼望着孙胡子。 “六月十九不是张五嫂的生日。” 赛观音一楞,旋即会意,笑一笑又赶紧双手合十,喃喃地说:“罪过,罪过!孙大爷,你这种笑话不能说的;菩萨会生气。” “会生气就不叫菩萨了。闲话少说,张五嫂,我想请教你一件事;你会不会做讨厌人?” 赛观音又发楞了,“怎么叫做讨厌人?”她眼风又是一瞟,“孙大爷倒滑稽,专会说怪话。” “一讲明白,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譬如说,你去作客,明知道主人家不欢迎,偏偏赖在那里不走;不管主人家说甚么难听的话,你只装做不曾听见。这一点,你办得到办不到?” 赛观音摇摇头,一双银耳环不断在晃动,“只怕办不到,”她说,“人家在说你,骂你;怎么能装做听不见?” “你只要在心里想一件事,就能听而不闻了。” “甚么事?” “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 这下打动了她的心;想了一会儿答说:“孙大爷,我试试看。” “不能试。”孙胡子说,“要有把握,做得到才行。” 赛观音考虑了好一会,毅然决然地说:“好!我做得到,看一千两银子分上,做不到也要做到。” “这就是了!”孙胡子紧接着说,“你今天回去,就备好一只‘朝山进香’的香篮;明天一早起来,穿戴整齐,随时等老周来接你去烧香。” “喔,到那里烧香。” “总不外乎尼姑庵。”孙胡子又说,“烧完香就要做讨厌人了。这里有张图,你来看!” “你一直守在这里。”孙胡子指着图说,“看准这道门;到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出来,记住是甚么时刻,你就可以走了。这个人是甚么人,你现在不必问,将来会告诉你。” 找妥了赛观音,孙胡子自觉已智珠在握了。照他的判断,观世音诞辰将届,甘露庵当然会邀请施主去烧香;这在震二奶奶是个与曹世隆叙旧的很好的机会,必不肯错过。但日子不会是六月十九正日,人多不便,或前或后,总在那三、五天。至于曹世隆赴约,自然是由甘露庵的后门进出;这一点早就访查过了,甘露庵有一道后门,一道侧门;侧门在冷僻小巷中,尤为隐秘。前面有赛观音监视;再看住这一道后门,一道侧门,震二奶奶与曹世隆的行迹,便都在掌握中了。 于是调兵遣将秘密进行。六月十八接到消息,说曹家有女眷已坐轿到甘露庵去烧香;孙胡子随即派老周去接赛观音。 “要走了!”老周说道:“我给你一个表,你会看时刻不会?” “你也是!看得我这么不中用,连个表都不会用。”赛观音问:“孙大爷说我认识的那个人是谁?” “震二奶奶。” 听这一说,赛观音顿觉气馁;而且也有些懊恼,觉得老周来找她办这件事,不知是何居心?当时沉下脸来说:“原来是她。你知道我跟她有过节,是存心要我去受气?” “不是,不是!有个道理在里头。”老周答说,“我们吃饱了饭,来跟你开甚么玩笑?” 想想也不错,赛观音气是平了;但想到见了震二奶奶抬不起头来,徒受羞辱,还是没有勇气承当此事,便即问说:“甚么道理?你不说明白,我不去!” 这一下,使得老周大感为难,他不敢擅作主张,泄漏机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带她去见孙胡子。赛观音同意了。 听明来意,孙胡子问道:“你是见了震二奶奶怕?” “是的。”赛观音老实答道,“见了她不能不理;弄得不巧,让她说我几句,我又不能还口。” “不会,不会!”孙胡子说,“你见了她不理亦可以;她也绝不敢说你。就算说了你,你冷笑一声,不必睬她;以后自会有让你痛快让她怕你的日子。” “这——,”赛观音听出话中有因;她也是厉害脚色,当时便说:“孙大爷,你跟我痛痛快快说明白,我马上就去;不说明白,诸事免谈。” “好吧!我跟你说一半;震二奶奶约了姘头在甘露庵睡觉。你懂了吧?” 赛观音大为兴奋,急急追问:“真的?” “我骗你干嘛?去吧!” “走!” 赛观音腰板一硬,前胸自然突出;时值盛夏,衣衫单薄,益显得双峰隆然。孙胡子心中一动,便又问道:“张五嫂,我挑你发一笔财,你怎么谢我?” “那,只有好好做两个菜,请孙大爷喝一盅。” “好,好!一定来叨扰;菜不必多,点心不可少。” “孙大爷爱吃甚么点心?” “肉包子。”孙胡子伸出两指:“两个就够了。”说罢哈哈大笑。 “啐!”赛观音扭头就走。 ▼第十二章 一进庵门,赛观音便生疑问。六月十八已经很热闹了,震二奶奶与她的“姘头”在何处可以“睡觉”。及至烧过香,四处随喜,疑问更甚;以震二奶奶在曹家的身分,到甘露庵来烧香,自然丫头老妈一大群跟着,为何一个不见。 也许还早,且等等再说。这样想着,便在孙胡子指定的那间禅房中闲坐;好在她生得白净的一张俏脸,令人乐于亲近,所以夹在一班官宦家的太太、小姐之间,居然谈笑自如。正谈得起劲时,有人走来问道:“你是张五嫂吧?” 赛观音对这个着撒脚袴,梳长辫子,体态轻盈,浮着甜笑的女郎,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当时站起来答说:“不敢当。姊姊是那个府上的?” “你先别问;只说你是不是张五嫂?” “是的。我夫家姓张。” “那就不错了。你请过来吧!” 领她去到另一头,赛观音想起来了,她是曹家的丫头;因为季姨娘是她认识的。 “唷!季姨娘,一向好!”说着,张五嫂福了一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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