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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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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是后天。”秋月站在门口,是等着送他的模样。 “现沏的一碗茶,我还没有喝呢!” “好吧!”秋月无奈,“喝了茶就走。” “你别撵我!”芹官央求着,“好姊姊,咱们说说话。” 秋月微微叹口气坐了下来,等他开口;芹官却又不说话了,伸手一摸茶碗,赶紧缩回了手。 “怎么?”秋月问道:“手烫着了?” “手倒没有烫着;茶还不能上口。好姊姊,你替我吹吹。” 秋月便坐过去,将茶几上的盖碗揭了盖子,低着头吹散热汽;脑后露出一截脖子,发根长着稀稀疏疏茸毛,芹官看过一些“杂书”,知道只有守身如玉的处子,才有这样的茸毛,不由得益增爱慕之心。 “行了!” 实在是温凉可口了,芹官却摸一摸茶碗,故意说道:“不行!还是太烫,我又渴得很。好姊姊,把你的茶给我吧!” 一连三个“好姊姊”,叫得秋月心烦意乱,竟不知如何应付。当曹老太太在日,颇有自知之明,对孩子溺爱过分;所以常常嘱咐秋月:“我是叫没法子,芹官要甚么,一想到老太爷就留下他这里一棵根苖;又是遗腹,就怎么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你们跟我不同;不能都依着他!”因此,芹官若有逾分的要求;或者言语、行为出了格,秋月若非峻拒,便是开导。当时认为理所当然;有时自觉委屈了芹官,但只想到他有老太太的疼爱,就偶而委屈些,亦自不妨。心里那种歉疚的感觉,立刻就能消失。 就像此时这碗茶,倘在一年半载以前,替他吹凉,已是迁就了;吹凉了说不凉,一定给他个钉子碰:“爱喝不喝,随便你!”是这样的话,他又何致于涎着脸要喝她的残茶? 由此可见,真是客气不得!不然得寸进尺,还不知道会有甚么希奇古怪的花样。秋月心里是看得很明白;但不知如何,此刻就是不忍拂他的意,说一句:“你真会磨人!”还是把自己的茶给了他。 “谢谢。” 秋月接着他的尾音,很快地说:“别再叫好姊姊了。” “你也太多心了!”芹官笑道:“你当我是瞎恭维,听着讨厌,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你是瞎恭维,还是——”她本想说“还是真心觉得我好?”话到口边,才发觉这个说法很不妥,所以硬生生地咽住了。 芹官当然要追问:“还是甚么?”他说,“你一向说话爽朗,怎么也弄成吞吞吐吐,不干脆的样子?” “你别问了。说我不干脆,就算不干脆。”秋月又说,“时候不早了,你喝了茶就走吧!” “难得来一趟,咱们聊聊。” “没有甚么好聊。”秋月想到了一个摆脱纠缠的法子,“我得帮她们折锡箔去了。” “我也去。”芹官毫不迟疑地说。 这可是没法子了。不过,有夏云冬雪在一起,自己不会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便也就由他了。 于是,出了秋月的卧室,由曹老太太在日起坐的前房穿出去,便是供灵的堂屋。靠壁摆一张方桌,夏云、冬雪俩对坐着在折“银锭”;灵前一对绿色的素烛点得明晃晃地;夏云对光而坐,锡箔反光,照得她脸上格外亮。 芹官放下茶杯,先在灵前磕了头;起身问道:“我能帮甚么忙?” “甚么忙也不必帮。”秋月答说,“你只安安静静坐一回,就请回去吧!” “好!我就安安静静坐一会。”说着,芹官拖一张凳子过来;由于对壁的那面,地位最宽,自然而然地就挨着秋月一起坐了。 秋月是在芹官磕头时,便作了暗示,别跟芹官多说话;所以夏云、冬雪都默无一言,看样子是专心一致地干活——用锡箔折成的“银锭”,分为空心、实心两种;三个人都是快手,一张锡箔到了她们手里,三折两迭,再吹一口气,立刻就成了馒头大的一枚大银锭。 芹官看得有兴,也要动手来折。 “你别动!折锡箔要洗了手来。”秋月又说:“折完了还得洗手;别麻烦了吧!” “为老太太的事,麻烦点儿算甚么!” 居然是这一句冠冕堂皇的话,秋月又无可奈何了。夏云与冬雪相视一笑;站起身来说:“我替你打水去。” 打了水洗了手,芹官学着折银锭;但不是散了,就是不合规矩,秋月忍不住说道:“丑死了;你看你折的!” “别说它丑!”夏云接口说道:“老太太收到,真要当宝贝,还舍不得花呢!” “是啊!”冬雪也说,“多早晚芹官做了官,拿俸禄银子买了锡箔化给老太太;那就不知道老太太会笑成甚么样子?” “听见没有?”秋月趁机规劝,“你如果不肯好好念书,怎么对得起老太太!” “我何尝没有好好念书。不过,念好了书也不一定能做官。” “怎么呢?”冬雪问说。 “想做官要会做八股文章。那玩意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东西。我宁愿不做官,也不会去学做八股。” “那么,我倒请问,”秋月问说,“你不做官做甚么?” 这话将芹官问住了;想了半天说:“我做人!” 夏云、冬雪都笑了;秋月也笑,却是冷笑,“你当做人容易?”她说,“做人第一就要能自立;不然,让别人瞧不起,想做人也做不起来。” 芹官不作声;夏云怕话太重了,芹官脸上挂不住,便打着岔问:“咱们弄点儿点心来吃。怎么样?” “有甚么好吃的?”芹官正中下怀;他说:“今晚上跟太太一块儿吃,没有吃饱;到了震二奶奶那里,本来可以好好找补一顿,那知道震二奶奶为震二爷呕气,害得我食不下咽。这会儿倒是有点儿饿了。” “你想吃甚么?”夏云问说:“有江米百果糕,最能搪饥。” “也不致于饿成那个样子。”芹官笑道,“实在是吃着好玩,最好喝一碗粥。” “我想起来了。”冬雪突然说道:“我跟朱妈要了个鸭架子,本来想明天熬汤喝的;不如拿来煮鸭粥。” “深获我心。”芹官大为赞成,“老太太在日,最爱鸭粥;回头煮好了,先盛一碗上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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