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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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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厅中一张桃花心木的椭圆形餐桌上,摆了四个下酒的碟子,虾子拌春笋、荠菜鸡丝、金华火腿、糟鱼,另外有只水晶玻璃碗,盛的是椒盐杏仁。 “可人,可人!”陈公博喜不可言,“在香港还好;在重庆想死了江南风味。” 对于客人的激赏,大媛自然很得意;春风满面地请他跟周佛海对面坐下来,自己占了主位。这时阿翠已抱了个冰桶进来,桶中冰着一瓶香槟,当着客人“彭”地一声,拔开塞子。酒沫推絮滚雪似地涌了出来,湿了她的手,也湿了陈公博的衣襟。 “你看你!” 大媛刚要责备阿翠,陈公博急忙拦住她说:“不要紧,不要紧!” 一面说,一面掏出雪白的一方麻纱手帕。擦一擦自己的衣襟;随即伸向在替他倒酒的阿翠的右手,替她抹去手背上的酒渍。 “谢谢、谢谢!陈部长。”阿翠笑着说:“我自己来。” 大媛对陈公博的态度,颇感意外;不由得转脸去看周佛海,两人在目语中,取得了默契。 “你去吧!”大媛从阿翠手中接过酒瓶,“菜不必太快。” 接着,她替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周佛海是喝花雕,举杯说道:“江南风味,实在诱人;有好些朋友谈起来,不愿到后方,就是为了留恋江南风味。” 陈公博点点头,一张嘴忙着享受江南风味;顾不得说话,大媛便问周佛海:“汪公馆的菜好不好?” “也不见得好。汪先生生活很俭朴的。” “喝不喝酒。” “喝一点点。”周佛海说:“汪夫人限制他只能喝一杯;有时候兴致好,想喝第二杯,只要汪夫人提高声音喊一句:汪先生!马上就不喝了。” “这样说,汪先生是很怕汪夫人的?”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那末,当然也——”大媛终于说了出来:“不敢讨姨太太啰?” 她的话刚完,陈公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周佛海与大媛都奇怪地看着他。 “我在想,”陈公博说:“汪先生如果娶了姨太太,是怎么一个样子?” “无法想象。” “做人像他这样子,‘到死不识绮罗香’,似乎也太乏味了!” “你念的这句成语好熟。”周佛海说:“记不起是谁的话。”“杨士气自挽的下联。” 提起清末直隶总督杨士气,倒提醒了周佛海,“这一次在青岛,王叔鲁举荐杨琪山当上海市长。这个位置,关系太大,怎么能给他!”他说:“博兄,你在上海好不好?” 陈公博想了一下说:“无所谓!反正在南京也无法可立。” “那就说定了。” “其余各处怎么样?”陈公博说:“汪先生没有跟我提,我也不想去问他;怕他以为我对这件事很关心。在这里,不妨谈谈。” “现在也还无从谈起。”周佛海神色黯然,“日本人的原则,地方负责人最好暂且不动;要换也要一步一步来。” “财政方面呢?”陈公博又说:“一笔开办费就很可观。不能一上来就欠薪吧?” “已经借好一笔款子了。是犬养健接的头,由正金银行借四千万日币。” “以后呢?” “我编了个预算,岁入一八〇〇万。有七百万的赤字,我想总可以找到弥补的办法。”周佛海问道:“博兄,这方面你有甚么意见?” “日本的军用票,一定要取消。日本的军用票不能用于日本国内;而且不列号码,不知道发行了多少?这样无限制的通货膨胀,简直荒谬绝伦!” “这件事当然要办的。我跟汪先生谈过;日本如果不肯放弃发行军票的特权,即视日人为无合作的诚意。” “倘或不肯放弃呢?” “以死相争!”周佛海紧接着说:“这件事一定可以办到;日本方面稍为通达一点的,都会支持我们的立场。” 正谈到这里,电话铃响了;大媛起身接听,只听她说一句:“请等一等!”然后手掩送话器向周佛海说道:“秦副官的电话,说有要紧事。” 于是周佛海接过听筒,听了一会,说一句:“知道了。”回到座位,脸上便有些不大自在。 “如果有事,你不必陪我。”陈公博说。 “不相干。”周佛海举一举杯,管自己喝了一口。 这一来不免扫了陈公博的兴致;幸而大媛的交际手腕很高明,找出好些有趣的话题来谈,能够维持陈公博轻松愉快的心情。 吃完饭,为时尚早,大媛提议找人来打牌。牌搭子很多,但能到这里来的没有多少;大媛打了六七个电话,只找到一个搞银行的孙曜东。 “怎么办?”她问周佛海,“只有老孙在。要不让老九也来;她去洗头,说快回家了。” “老九”是大媛的手帕交,花名玲华老九;后来由会乐里转到百乐门当舞女,改名叫潘九玲。熟人仍旧叫她“老九”;现在是孙曜东的新宠。如果他们来两脚,牌局就可以凑得成功。 但周佛海却别有会心,“不必,不必!就让老孙一个人来好了。”他说:“让阿翠凑一脚。” “那也好!”大媛随即又打电话;打完,告诉陈公博说: “一刻钟就到,我们在楼上打。”说着起身上楼去安排牌桌。 “孙曜东熟识不熟识?”周佛海问陈公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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