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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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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或受杖呢?” “死而无怨。” “不至于如此,”商辂说道,“如今怕也只有这么一个力争的办法了。阁臣虽不便参与,但必为诸君作后盾。”他看着彭时与刘定之问:“两公以为如何?” “是。”彭时答说,“不过哭谏时,不宜有过当之言,皇上实在也很为难。” 就此议定,姚夔连夜发“知单”,约第二天上午齐集文华门外力谏。到时候,朝官络绎而至,一共两百三十余人,都在姚夔预先备好的奏章上,具了职衔姓名;然后由鸿胪寺的序班指挥,排齐了下跪。姚夔将联名的奏章,捧在头上,高声喊道:“臣礼部尚书姚夔等具奏。” 其时司礼监怀恩,早就等在那里了,接过奏章,面启皇帝,复又到文华门外来传旨:“奉上谕:诸臣暂退候旨。” “不奉明诏不敢退!”姚夔答说,同时磕下头去。 这时便有悉悉索索的哭声,一传十、十传百,如丧考妣似的,都哭得很伤心。皇帝在文华殿只是叹气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万岁爷,亦只好学一学他们的样子了。” 皇帝被怀恩提醒了,坐着软轿到了周太后所住的清宁宫外,居中跪下,放声大哭。 周太后非常生气。“我还没有死!他哭甚么?”她说,“我不受挟制。” 周太后说到做到,管自己进入寝殿,而且命宫女将彩绣黄繐的大帷幕放了下来。这一下隐隐传来的哭声,倒是隔断了;但六月里的天气,闷热非凡,六、七个宫女轮流打扇,复又多布冰块,方能止汗。 但皇帝锲而不舍,由宫门外跪到帷幕之外,连声唤“娘”,周太后只是不理。时已近午,宫女请示:在何处传膳?周太后答说:“传甚么膳?气都气饱了!” 这一下,事情真成了僵局。皇帝只好先急召言语比较能为周太后见听的万贵妃来劝解,然后找了怀恩跟夏时来商量,如何打开这个僵局? “依奴才看,只有各让一步。”怀恩说道,“不合葬交代不过去;合葬呢,不妨有点区分。” “怎么叫有点区分?” “三圹一隧。” 一帝两后合葬,须建三圹。居中一圹由左右隧道相通,如果只有一隧,便只能通一圹。怀恩的意思是,慈懿皇太后虽葬左圹,但将相通的隧道堵塞,而留待周太后的右圹,则仍可相通。 “这个办法好。”皇帝欣然同意,“不过,得有一个人跟太后去说。” “那自然是万贵妃了。” 于是派人将万贵妃从周太后寝殿中找了来。皇帝亲自将“三圹一隧”的办法告诉了她,要她婉转陈述,请周太后接纳。 “如果太后不愿意呢?” “那,那只好另外再想办法。” “与其到时候另外想办法,不如先想。”万贵妃径自作了决定,“怀恩,你赶快派人把重庆公主去接了来。” 重庆公主与皇帝同母,只有她敢在周太后面前辩理。怀恩实时派人去接,到得宫中,已是未正时分了。 “娘,你是跟谁生气?” “还不是你弟弟。” “我只当娘跟自己生气呢!”重庆公主笑道,“不是跟自己生气,为甚么不传膳?” 周太后不作声,重庆公主便吩咐传膳,一面伺候周太后进食,一面将“三圹一隧”的办法,用试探的语气,说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要把左圹留给我。” 这是正副易位,比择地另葬,更为悖礼。“娘!”重庆公主说,“您这不是跟弟弟生气,是在跟弟弟为难。何苦?” 周太后又不作声了,显然的,意思有些活动了。重庆公主知道事情有把握了,但不宜操之过急,只悄悄地让万贵妃传达信息,请皇帝不必着急。 看看日影偏西,是时候了。“娘。”重庆公主说道,“你就可怜可怜弟弟吧!文华门外跪了几个时辰的人,已经有两个中了暑。弟弟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娘,你就松一句口吧!” 周太后叹口气:“好吧!随便你们。” “奉皇太后懿旨,”重庆公主走到殿前,高声宣布,“慈懿皇太后葬礼,由皇帝照廷议办理。” 懿旨辗转传到文华门外,欢声雷动,姚夔领头,山呼万岁而退。但确已有人中暑,而且不治而死了。 *** “梁公公来了。” “请,请!”万安一迭连声吩咐听差,“快请。” “梁公公”是指太监梁芳,万贵妃宫中最得宠的总管。延入书斋,盛筵款待,所谈的都是宫闱秘辛。 “万贵妃最近脾气很大。皇上畏之如虎,得替皇上想个法子。” “这,”万安不解所谓,“梁公公你说,要替皇上想甚么法子?” “当然是要让皇上见了万贵妃不再害怕。” “那得让万贵妃把脾气变好。”万安问说,“万贵妃的脾气何以如此之大?” “你问到节骨眼上来了。万贵妃是狼虎之年,脾气为甚么这么大,你细想一想就明白了。” 万安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喔,”他说,“想来是皇上力不从心之故?” “岂只力不从心,简直就快使不上劲了。” “怎么成了这样子了呢!” 万安表面是惊诧的神色,其实暗暗欣喜,因为梁芳找对门路了。 “有人说,那玩意自己不能怕,越怕越糟,越糟越怕,雌老虎就是这么养成功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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