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安乐堂 | 上页 下页 | |
二三 | |
|
|
胡濙这时不能再装胡涂了,从兴安手中接过奏稿念道:“陛下膺天明命,中兴邦家,统绪之传,宜归圣子。黄<王厷>奏是。”接着命人抬来一张大书案,备下笔墨,请大家署名。 “阁臣当先!” 听得兴安这一声,作为首辅的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陈循,随即援笔大书“臣陈循”,接着是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高谷。等阁臣一一署名完毕,接下来便该资望最高的王直表示态度了。 王直面有难色,一直不肯动手。陈循便拿起笔来,在砚池中濡饱了墨,塞到他手中,说道:“来,来!当仁不让。” 王直以后,便该于谦。他亦是凝神静思,好一会方始提笔。等文武百官、勋臣国戚一一署名已毕,数一数共计九十一人。唯一不曾具名的是林聪。 奏上得旨:“可。礼部具仪,择日以闻。”同时复有分赐内阁诸臣及六部尚书黄金各五十两;对王直格外优遇,赐金加倍,而且进官太子太师。隐然将东宫付托给他了。 “此是何等大事?为一个土官所败坏!”王直拿起御赐金元宝,使劲往桌上一摔,“我们真羞死了!” 唯一问心无愧的是林聪,他还升了官,由正七品的吏科都给事中,调为从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司直郎。但这是个闲缺,与吏科都给事中的权威有天渊之别,所以实在是明升暗降,巧为惩罚。 “我只可惜于少保!”他对来安慰他的同事说,“这件事走错了一步。” 于谦在这件事“走错了一步”,是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的。黄<王厷>戕兄杀侄,事证确凿,只以请易储一疏,不但免罪,而且景泰帝命兴安到兵部传旨:黄<王厷>着升任都督,充浔州总兵。这使得于谦大伤脑筋。 “兴司礼,”他说,“如此处置,影响士气,能否请皇上收回成命?”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兴安就会厉声诘责:照你这么说,黄<王厷>请易储之疏,是上错了,无功可言?但他一向非常支持于谦,所以低声下气地答说:“于少保,皇上已经说过,‘想不到万里之外,有此忠臣’。是忠臣岂不应该奖励?” 于谦语塞,“黄<王厷>奏是”的覆奏,自己也署了名的。如果不曾署名,即不以黄<王厷>之奏为是,自可据理力争,如今怎么争法?只好命武选司遵命办理。 *** 礼部易储的仪注,虽早经拟妥进呈,但迟迟未见明诏,原因是宫中仍有争执,汪皇后大不以为然。景泰帝一怒之下,命兴安到内阁传旨要废皇后,理由是:满朝文武百官,皆以为应立皇子见济为东官,唯独汪皇后坚持不可,揆其用意,无非因为只生两女,而见济非其所出,心怀偏狭,不可为母。若不废立,退出大内,恐东宫不能免祸。 这是所谓“欲加之罪”,但汪皇后与文武百官在表面上处于对立的地位,所以即令王直、胡濙这样的正直老臣,亦不便为她说话。至于汪后被废,杭妃继立为后,更是顺理成章、无可争议的事了。 易后自然先于立储,不过两道诏书是紧接着而来的,更封太子见深为沂王,立皇子见济为太子。诏书中说:“天佑下民作之君,实遗安于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斯本固于万年”,上一句说景泰帝之得大位,为天命之所归,抹杀了上皇禅让之德。不过上皇另外的两个襁褓之子,行二的见清、行四的见淳,亦都分别封为荣王、许王;行三的见湜已经夭折,就不复追赠了。 “有一点他不如我,”上皇看完诏书以后,夷然不以为意地说,“儿子他没有我多。” 这“他”自然是指景泰帝。原来除了沂、荣、许三王以外,高淑妃及周贵妃亦都有喜了。 话虽如此,上皇毕竟是抑郁时多,开怀时少。幸而阮浪之忠,不下于袁彬,总是想尽办法为上皇派遣愁闷。 上皇待阮浪亦如待袁彬。有一回阮浪生日,上皇以平时所用的一把解手刀相赐。这把金刀,制作非常讲究,绣花的刀袋亦是镀金的。阮浪门下有个太监王瑶见了,爱不释手,阮浪便转送了他。 这王瑶是内宫中的“散官”,经常出差在外。这年奉派了一个好差使,到卢沟桥去监督税收,掌理巡察缉捕的锦衣卫亦有一个指挥派在卢沟桥,名叫卢忠,与王瑶很快地结成了好友。 这两人各有贪图。卢忠是个阴险小人,功名心极热,一直想结交太监,认为这是条终南快捷方式。而王瑶嘴馋,恰好卢忠的老婆烧得一手好菜,而且善于调治太监都爱吃的所谓“不典之物”,诸如牛鞭之类,隔个三五天就会邀他去大嚼一顿。由于臭味相投,两人换帖拜把,卢忠是大哥,王瑶是二弟。 有一回卢忠看到了王瑶的那把解手刀,啧啧称羡。“二弟,你这把刀好精致!”他问,“哪里来的?” “嘿!这把刀的来头可大了。上皇御用的。” “那怎么到了你手里了呢?” “上皇赐了阮老师,阮老师又送了给我了。” 卢忠心里一动,这天晚上跟他老婆谈到这件事,说上皇以御用的解手刀赐阮浪,这在情理之中。而阮浪居然以御赐珍器,转赠王瑶,这就大有文章了。 “甚么文章?” 卢忠不答,沉吟了好一会问:“我想把他的这把刀弄到手,你看有甚么办法?” “你不会跟他要?以你们的交情,你只要开口,他不会不肯。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来跟他说。” | |
|
|
虚阁网(Xuges.com)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