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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医国(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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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 且说悟空八戒,二人欢天喜地,到了国立大医院,递上名片,不一刻,院长晕晕忽大开辕门,躬亲迎接。到了接待室,有一闭月羞花,端上香茶。八戒两眼,只在她胸脯上溜溜打转,那小娘子娇滴滴唤曰: “迷死脱猪,天气如此炎热,看你大汗如雨,教奴家好不心疼,请吃香茶一盏,也好解渴。” 八戒双手接过,看也不看,一口吞将下去。小娘子再到悟空跟前,如法炮制;悟空挡不住她酥胸乱拦,也喝了个干净。 “请问院长,”悟空曰,“贵院护士,如此热情,莫非有西班牙血统?” “敝院护士,训练有素,看人下菜碟。如遇贫苦之士,死在门口,也不去理。” “圣手必有仁心,才是良医,怎能如此?” “圣手仁心,那是穷汉不开眼的话,现在流行的是狠心辣手啦。二位因是柏老大人介绍,故尔有此节目,好在就要为国牺牲,就是让你饱饱眼福,也亏不了本。” “呀,院长,看起来你好面熟。” “你生东胜神州,我生西牛贺州,怎会面熟?” 八戒瞧了一会,也惊曰,“定是哪里见过。” “有一年我到大唐施医三月,莫非相遇?” “看过,看过。”悟空沉吟曰。 “二位虚火正旺,定是眼花。” 悟空张火眼,睁金睛,定神端视,不禁大惊曰,“你就是那个鸦鸦乌,怎的又在此冒充院长?” “放你的猴屁,我一身两职,于公既有招牌,于私又可发财,说我冒充,实是血口喷人。柏老大人刚来过电话,说你二位口出无状,着我略示薄惩,故把你们送了过来,剥皮亭已准备妥当,等把二位制成猴猪标本,送到博览会公开展览,包管有成群的野鸡大学送我十个八个博士学位,同时报纸一吹,再印到名片之上,就更加唬人,要挣大批银子矣。” “八戒,大事不好,”悟空叫曰,“快快脱身。” “泼猴,你脱不了身啦,倒也,倒也。” 一语未了,那八戒头重脚轻,一个倒栽葱,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好大圣,一瞧苗头不对,急急心念真经,口宣佛号,一手捏定闭毒诀,一手掏出金箍棒,迎风一晃,足有三丈开外,举起就打,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悟空手臂麻木,虎口流血,低头一看,地上打了一个大洞,晕晕忽已不见影踪。只好赶到八戒身旁,用手一摸,脉也没啦,身也凉啦,不禁流泪曰: “兄弟啊,只为有病来求医,怎知撞进鬼门关。” 当下照八戒口中,吹了三口仙气。八戒一咕噜爬起来,拔腿就跑。 “夯货,怎的怕成这个样儿?” “师兄少待,我要出恭。” “可知便所?” “管他娘的便所,我就在门口来一个朝天撅吧。” 八戒随即脱下袈裟,扑里扑赤,拉了一阵,喘了口气,揉揉肚子,问曰: “哥啊,那晕晕忽何在?等我赏他两钯。” “贤弟,你且去找柏杨老头算帐,等我到鸦鸦乌医院,看个端详,此人不除,遗害无穷。若是师父问我,他耳朵最软,千万说我到澡堂洗土耳其浴去啦。” “求你手下留情,可别碰我那个娘子。” “谁是你的娘子?” “鸦鸦乌护士小姐就是,她刚才还摸了我一把哩。” “我打你这个夯货,还不退下。” 好大圣,急急赶到鸦鸦乌医院,上下寻遍,不见鸦鸦乌院长何在。不禁大怒,呼哨一声,跳到半空,四方打量,遂念咒语,惊动六丁六甲,谒者功曹,一齐排开,施礼曰: “小神在此侍候,不知大圣何事相招?” “那鸦鸦乌哪里去啦?” “小神只护唐僧,未顾是,须唤土地,方可查明。” “教那土地前来,我好问话。” 书中交待,那恶医国土地,与别处不同,受到鸦鸦乌医生香火奉养,逢年过节,初一十五,都有六牲鲜供,每天又都拈香参拜,吃得脑满肠肥,得了肿胖之病,眼也看不清,耳也听不明,没事时打打梭哈,有时时就一处宣传医德至理,昏昏噩噩,好不舒服。这一日,下在梅花阁打盹,梦见鸦鸦乌又有银子送来,不由笑逐颜开,却被咒语勾起,在地上团团乱转。 “官儿哥,”一旁的酒家女捏了他一下,嗲曰,“你得羊痫风啦?” “婊子才得羊痫风。” “那你为何团团转个不停?” “糟啦,糟啦,齐天大圣要查案啦。” “官儿哥,”酒家女抱着他亲个嘴曰,“那有啥了不起,大江大海经多了,你也不是没对付过查案的,给奴家一千两银子,都包到奴家身上,管教他笑嘻嘻走路。” “这个齐天大圣,有点神经兮兮,用你不着,还是我去照本实发,或免一死。如被揭穿,任那金箍棒厉害,老骨头就休了矣。” 急忙穿上官服,哆哆嗦嗦,来到悟空面前跪下。 “小神恶医国土地,参见大圣。” “我只问你,鸦鸦乌医德如何?” “禀大圣,想那打狗脱鸦鸦乌,留学龟兹,遍身镀金,乃上上医德,有口皆碑。” “好老头,”悟空喝曰,“伸出孤拐,待我打上三棒,你肚子里糊涂虫就打出来啦。” 土地一定要打,“冬”的一声,吓出一个屁,急忙叩头曰: “大圣勿怒,小的说实话就是。” “不必做发抖模样,尽管直言,道与老孙得知。” “大圣啊,是那五百年前,本邦良医辈出,有华佗先生焉,有扁鹊先生焉,有叶天士先生焉,济世活人,普天称赞。鸦鸦乌虽也是土生土长,只因到了龟兹国,学了两手,应文部司之邀,回来之后,身怀绝技,把那些人—一打入地牢,从此他就红起来啦,不知害死多少军民生灵,只因有柏杨老尚书,上欺君,下压臣,为他做主,小民也莫法度也。” “你身为土地,怎的不上天告发?” “大禀大圣,小的虽也是神,只是官小如豆,是我前年,被那些枉死冤魂日夜惨呼,听得心惊肉跳,就上天奏了鸦鸦乌一本。” “定是告准啦。” “告准啦倒是告准啦,刑部司罚了鸦鸦乌三百两银子,小的回来,却被鸦鸦乌派了打手,打了三十下嘴巴,打得大牙掉了两个,尊脸肿得跟鸦鸦乌的荷包一般。我这才识时务者为俊杰,见风转舵,就了一起拆起烂污。如今大圣既然下问,千万做主,莫再前劲大后劲小,要是再银样蜡枪头,小老儿就断送老头皮矣。” 悟空直气得怒火冲天,暴跳如雷,一叠连声喊曰:“有这等事,气杀我也,你且把华佗、扁鹊那批良医生放出,再作道理。” “地牢钥匙,拴在鸦鸦乌裤带上,非他不可。” “且问,鸦鸦乌那家伙哪里去啦?” “定是大圣棒儿厉害,恶医国混不下去,到烂官国混官矣。” 大圣闻名,叱退土地,驾起筋斗云,径到烂官国。在小巷按落云头,正要打听,忽见附近人群拥挤,有呻吟之声,不沉狐疑,遂向一个老儿,作揖动问。 “客官呀,”老儿曰,“这一带小民,自上次恩屁西台风过境,大水之后,一个个双脚浮肿,今日正要前去衙门请愿只因那卫生官嘴脸凶恶,怕得要死。” “既然如此,老孙胆大皮厚,愿代各位一行。” 众小民听了,大喜过望,顶礼膜拜。好个美猴王,走到没人之处,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瘪三模样,公然不惧,大摇大摆,进了衙门,向卫生官敬施一礼。 “看你瘦成了一把骨头,不去棺材铺七折预定一副候用,却来此何干?”卫生官曰。 “小的住贫民地区,为病请愿。” “汝等之病,我早知悉,上次发给你们两副感冒特效药,乃龟兹灵方,今日前来,有何可说。” “禀大人,我们害的不是感冒。” “呔,”卫生官翘起胡子曰,“我说它是感冒,它就是感冒,你怎敢强嘴?念你昏穷无知,而我又满腹经纶、民主作风,也不怪罪于你。另有一包巴拉松,带回众人分吃,再赐人半斤拉撒尔,专治各种头痛,包管其效如神。猪八戒都教我治过。呜呼,本官在恶医国开业时,门口还有他送我的匾哩。” 悟空听这卫生官一派官话,很是耳熟,定睛一看,竟是鸦鸦乌原身,遂用手一抹,露出嘴脸,笑曰:“泼魔,你可认得老孙!”鸦鸦乌一瞧,魂飞天外,胆战心惊,急纵身,径上云端,驾着一溜黑烟,向南天逃去。悟空紧追不舍,直追到通天河,举目一望,千里波涛,一片汪洋。鸦鸦乌被水气一薰,立脚不住,跌落平地,被悟空赶至,一把捉住辫子。 “大圣饶命。” “饶你不难,跟我回恶医国再说。” “千万放手,弄痛我也。” 悟空看他哎哟得震天响,于心不忍,就把他放下。鸦鸦乌也真光棍,当下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曰: “大圣呀,不知道你老人家也会驾云,又有这般手段,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早知如此,何敢狗眼看人?” “马屁之话,不必多讲,且跟我走!” “走向何方?” “回到恶医国,打开地牢门,放那些正派医生出来,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此事千万做不得。”鸦鸦乌急曰。 “何故?” “小的当年费了多少手脚,才把他们一一挤垮,今日一旦放了,怎有我的天下。你老人家若不见外,小的愿供奉终身,要银子有银子,要美女有美女,要想当官弄权,等我禀报柏杨老尚书得知,定有好差事发表。此言出自肺腑,谁要说话不算话,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一派胡言。”悟空恼道。 “若不听小的此计,小的就要撤赖,寸步不行。” “此话当真?” “一点不打诳语。” 悟空大怒,喝曰,“打狗脱鸦鸦乌,你瞎了眼,认错了人也。” “这年头,没有一个不跳到我摆的圈里的,别看你老人家嘴硬,不过一时磨不开罢啦。” 悟空看鸦鸦乌如此撒泼,叹曰,“人心如此,真是佛也救不得。我不就此断了他的恶根,小心永无翻身之日。”当下用金箍棒一打,可怜鸦鸦乌,空有一身和泥本领,只因遇到太乙真仙,不吃他那一套,不跳他的圈圈,竟然命丧黄泉。悟空在尸首上找出钥匙,正要驾云前往恶医国,忽然尸体蠕蠕而动,冒出一缕黑烟,化着鸦鸦乌原形,似云非云,似雾非雾,在那里向悟空点头微笑。 “这算什么玩意?”悟空大惊曰。 “大圣啊,”那鬼魂曰,“算我倒霉加三级,遇到你这个不开窃的神经病。想那五殿阎君,我都给他们医过杨梅大疮,怎敢留我。今日就此告辞,前往大唐国投胎转世,遇到猪八戒型的朋友,照样前途光明也。拜拜。” 说罢此话,抓了一把沙土,往悟空脸上一撒,等悟空揉亮双眼,鸦鸦乌早已不知去向。看官,五百年后,大唐国医生辈出,到处都是鸦鸦乌,有的包治癌症的焉,有包治麻风病的焉,遗害苍生,种因于此。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且说悟空无心再追,驾起筋斗云,只听风声呼呼,半盅茶工夫,到了恶医国。拘出土地,问明地牢所在,放出历代名医,可怜一个个骨瘦如柴,面目憔悴,同到唐僧面前见礼致谢。 “咦,迷死脱华,怎么还有女的?”沙和尚大惊曰。 “那位乃南丁格尔女士,”华佗曰,“是她不肯听话,被定了个腹诽之罪,判了七十八年有期徒刑。” 众人听说,不禁垂泪。忽见八戒,揪着柏杨先生耳朵,揪了进来。那柏杨先生满脸流泪,抱住唐僧大腿,叫曰: “圣僧,念我前情,救命则个。” 悟空听得声音有异,急忙捻诀,念曰:“唵吽静法界,乾元亨利贞。”向柏杨先生身上吹了一口仙气,那老头和打了一个寒战现出原形。咦,只见他—— 蓬着头,戴一顶扁金盘。光着眼,簇两道黄眉倒伸。悬胆鼻,孔窍开叉;四方口,利齿尖唇。一副叩结连环套,束一条生丝银穗筋,脚踏乌拉鞋一对,手执狼牙棍一级。形状像兽不是兽,相貌似人却非人。 唐僧发抖,孔丘心惊,女施主更一个个吓得粉汗直流,花容失色。 “想不到柏老真有两下子,还会变哩。”潘金莲牙齿打战,咬着小手帕曰。 “变他娘的变,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黄眉大王是也。” “好妖怪。”悟空曰,“你不在小雷音占山为王,却跑到恶医国变成柏杨先生模样,转弯抹角,是何道理?” “你这个猴头,我有的是名堂。” “是啥名堂?” “这叫着嫁祸于人,是那糟老头在世上写了不少杂文,不用此计,焉能栽赃?” 悟空闻名,恨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举起金箍棒,正要打下,好黄眉大王,只一扭身,化作一阵旋风,径行逃走。 “干你老母,”悟空急得乱跳曰,“真是老啦,筋骨不灵啦,一会工夫跑了两个,怎能善自罢休。” 不表悟空乱嚷,且说八戒一把拉住华佗,要讨膏药。潘金莲挽住南丁格尔,亲热曰: “阿姐,你真是再傻不过,怎不去外国嫁个擦皮鞋的,也受用一阵,那护士有啥干的?且跟我们圣团前往,遇到瘟生,捞他一票,胜似白衣白帽。” 悟空看她说话不照路,把她推向后帐。那妇人仍喋喋不休,骂曰: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癫和尚,连女人都没沾过,白活一生一世,却一直怪奴家心直口快。” 悟空两手掩耳,假装没听见。唐僧起身,送出华佗、扁鹊、南丁格尔一行,各回各院。当时传播,全国军民,年老年少,若男着女,都叫:“真是活佛菩萨!”齐集街头,送唐僧出城,足有二十里之遥,仍不肯舍。唐僧勉强下马,一再辞行,众人方才返回。 正是—— 鸦鸦乌千方百计,通天河上显神通,阴魂不散; 晕晕忽变化多端,黄眉大王且栽赃,害人如麻。 欲知唐僧此行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柏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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