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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对月举杯将军起舞 登城痛哭提督多情(1)


  话说钦差大臣裕谦,得着前军捷报,心里反倒愁闷,众文武都很不解。裕钦差道:“定海孤悬海外,要真它当做长城,无非靠老天默佑罢了。”

  众人听了,都不肯信。却说葛、王、郑三位镇台,到了定海,商议防御之策。王镇台道:“咱们三个里,晓畅兵机,熟谙韬略,就要算着葛哥。定海又是葛哥的旧治,上年英人来犯,葛哥曾经设计擒获过英国军师晏士打喇打屡等,谁还强的过葛哥。只要葛哥吩咐出来,我总没有不依从的。”

  郑镇台:“这是呀。我们都听葛哥示下呢。”

  葛镇台道:“惭愧得很,二位休过奖了。论到定海的形势,就只道头街的左右两山,差还可以扼守。上年伊中堂到此,兄弟曾上过海防十二策,伊中堂不肯听从。现在惊报叠来,筑城是不及了,只好依山傍海,筑一座土城子,咱们分泛驻守。郑哥守了竹山门,王哥守了晓峰岭,半塘一带,就归兄弟防守。”

  郑、王两镇台,齐声称妙。于是督率兵弁,赴筑土城,昼夜兼工,只三日夜,便已筑造完竣。这夜,三位镇台,连镳并马,沿着土城,察阅形势。只见东角上半轮明月,那光儿已经照上了旌头,秋风瑟瑟,吹得营头旗帜,不住的回翻飞舞,刁斗声断断续续,击打得异常悲壮。正是:

  一千里色中秋月,十万里声半夜潮。

  葛镇台睹此月色,心有所感,向郑、王两人道:“云飞一介武夫,仰荷圣明夺情起用,艰危二字,果然万万不敢避,独恨此事未发之先,文武大吏,漠不关心。衅端既开,仓皇无措,迁延日久,群议蜂起,有的专矜意气,有的专便私图,既少切中窍要之论,也无公忠体国之心,忽剿忽抚,迄无定见,以致酿成目下的局势。职既难操必胜,防亦毫无把握,真到万不得已当儿,我也只好尽我的心力罢了。”

  郑、王两人,听了这一番议论,都各十分悲慨。葛镇台又从身上解下两柄宝刀,递给两人道:“二位请瞧,这两柄刀上錾着的字就是葛某的心志呢。”

  二人接到手中,趁着月光瞧时,见两柄一尺来长的宝刀,柄上都凿有名字。一柄是成忠两个字,一柄是昭勇两个字,二人不禁都肃然起敬。葛镇台道:“葛某有一桩事情,要奉托二位,不知二位肯应许我吗?”

  二人忙问何事。葛镇台道:“葛某军务余暇,很喜拈弄笔墨,这几年来,积有几种草稿,都还没有发刊,是《制械要言》四卷、《制药要言》二卷、《水师缉捕管见》十六卷、《全浙险要图说》八卷,还有几卷诗词,都在营里头。如果葛某死了,替我把这稿子送到我家里,交与我妹子葛聓收下,那就感不尽二位大恩了。”

  王镇台道:“葛哥,你我同官同难,上仗国家威灵,下尽我们心力,能够一仗把洋人杀退,也说不定。只要瞧这十里连营里,军心豪迈,士气飞扬,哪里像打败仗的样子?万一不济,我们果然是后死,葛哥,你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三个人激昂慷慨,谈论了一会子。月影西移,听营中传梆,已经三鼓。瞧那月时,亮得愈益晶莹朗彻。葛镇台一时兴起,向二人道:“二位哥哥,兄弟有一末技微长,趁此月色,献给二位哥哥赏鉴赏鉴。”

  说毕,纵身下马,遂把马在一株杨树上拴了,揽衣而起,拔出成忠、昭勇两柄宝刀,飕飕飕舞将起来,左轮右转,宛似玉蟒缠身,银龙护体。瞧得郑、王两镇台,不住口的喝好。一时舞毕,郑镇台道:“葛哥有这么的本领,何愁 洋人不平呢。”

  葛镇台道:“洋人专仗火器,我这短刀,有什么用呢?”

  郑镇台道:“咱们也有火器呢。跟洋人开仗,索性全伙儿用扛炮扛铳,一应刀矛弓箭,尽都捐了。”

  王镇台道:“那也不能偏废的。巷战依旧要用短家伙呢。”

  回营歇宿,一宵无话。

  次日,三位镇台会集兵弁,就在土城上洗炮试弹,操演了一足日。从此鼓角喧天,炮统震地,没一日不操练。到十六这一日,黑早时光,了远台将弁专差飞报,说:“望到洋面上,有三四艘洋船,鼓轮而来,为头的那一艘,桅杆有三五丈高呢。”

  葛镇台为防务紧急,每晚睡觉原是衣不解带,一闻惊报,蹴被而起,骑着马,赶到土城,见王、郑两镇台早都到了。葛镇台走上瞭望台,见波涛汹涌里,三五艘火轮兵船,怒鲸似的驶将来,行的箭一般迅疾。葛镇台不禁怒发冲冠,传令开炮。炮弁人等,闻到军令,无不踊跃,震地轰天似的,连放十来门大炮。风吹烟散,望到洋面上,那艘宗桅洋船,早击断了桅子、击塌了烟囱退了去了。后面几艘,也着了七八个炮子,不敢上来了。此时旭日初升,阳光射在海面上,蜃氛薄雾全都消尽,望去分外真切,只见碧沉沉地,一艘洋船也没有。葛镇台直守过午刻,方才下来吃饭。这日总算平安无事。

  次日大邦洋船,联樯入泛,枪弹炮子,雨点似的飞来,比了昨日,利害何啻十倍。三位镇台,同仇敌忾,督率兵弁,用扛炮扛铳,不住手的连环轰放。英兵却也厉害,冒死进行,毫没退缩的态度。葛镇台心中着急,亲自动手,放了七八炮,才把英兵击退。定海形势,重要的地方,全在东南西南两路。东南路有一座山,名叫观山,又叫东山的,据高临下,是个很重要去处。

  这地方离城只有得半里,对港就是五奎山。洋兵要是由南绕西而东,不免就要吃着紧,西南路冲要所在,地名叫竹山门,该处离头道街有五里之遥。三位镇台新筑的土城,就在这地方。当下英兵两次攻扑竹山门,见口内防守严密,不能得着便宜,于是改变方略,竟向观山进发。

  谁料强人更有强人手,葛镇台已经先行料到,派了个参将张玉衡守在那里。英将瞧见有备,不敢攻击,只把对港的五奎山占踞了。张玉衡报知葛镇台,葛镇台笑向左右道:“宋太祖讲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 英人也太不自量了。”

  随命:“备马,待我亲到那里,瞧看一会儿。”

  行到观山,见五奎山的英兵,正忙乱着扎营呢。

  葛镇台笑道:“我有计可以破敌了。”

  随叫请郑、王两镇台来,霎时都到。葛镇台道:“洋人占据五奎,无非要攻击观山,海上风起,今晚定有重雾,先发制人,不如渡过港去,大杀他一阵。请郑哥哥辅助我,随着王哥,趁雾起时,悄悄渡到彼岸,纵火烧营,定能获一大胜呢。二位瞧此计,可行不可行?”

  二人齐声称妙。

  这夜,果然天起浓雾,葛、王两镇台,率领健卒三千,偷渡过港,英人一点子没有觉着。葛镇台令军士掷火药包儿纵火,顿时烈焰飞腾,四面八方都着了火,三千兵士,齐声喊杀,夹着风声火声,那个声势,真不啻天崩地陷,海倒江翻。 英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抢了兵器,冲杀出来。浓雾中,敌我不住,不知枉死了几多性命。

  中国兵因葛镇台吩咐过,只是喊呐,并不动手,等到天明雾散,才齐伙儿冲杀入去,所以受伤的很是不多。这一仗,葛、王二将,获着全胜,擒斩英将两员,阵歼英兵千人,声威顿时大振。于是特派专员,到镇海大营报捷。

  无如英国人的本领,强毅坚卓,百折不挠,瞧到尸裹马革,骨暴沙场,都是毫没要紧事情。将军虽勇,强敌难摧,光景也是气运使然呢。英人自那日受着大创而后,方略又变,只派少量海军,不分昼夜,东冲西荡,轮翻叠击,弄得葛、郑、王三位镇台,东防西御,应接不暇,到战了七昼夜,简直是心力交瘁。

  到十七这一日,再也不能支援了,三位镇台会在一处,正商议坚壁防御的法子。忽接惊报,说英人分兵三路,拼死进攻,晓峰岭、竹山门都十分吃紧呢。三位镇台大惊。葛镇台道:“咱们心力都尽了,救兵未到,强敌又来,今儿这个关,怕不易过呢。”

  王镇台道:“葛哥,你忘了吗?咱们出防时候,裕节帅给我们每人一个锦囊,说里头藏有退敌妙计,不到万不得已时候,不能开视。今儿这么的紧急,可以开视了吗?”

  郑镇台道:“阿呀,你不提起,我几乎忘掉了呢。”

  当下三人取出秘函,折开封套,都聚精会神的瞧看。只道是怎么的秘计奇谋,可以救困经危,只见上面寥寥数位,却是裕节帅亲笔,其辞道:有临阵逃避者立斩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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