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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引雉媒预约澄大爷 图麀叙纷传潘观察(2)


  有时观察竟三五日流连不返。部郎究竟风月场中混过的,不免动了疑心,暗地打听着老仆,才知观察眷一名妓,住在四马路西荟芳,名叫暖玉。观察局子相隔,虽有十余里,到得满街灯火,他便雕轮飞骑,疾骤而来,每日看竹流觞,曾无虚夕。

  观察局里这点脂润,都在暖玉销金锅里熔化尽了。观察非暖玉不乐,暖玉非观察不欢,观察以为这样蜜意柔情,自是佳人爱我。俗语说的好:“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如今姐儿,爱俏又爱钞了。暖玉捧着观察,赛过是个聚宝盆,弄得观察如同绞饴糖一般,片刻难离。

  部郎有点不舒服起来了。只是碍着老父,不便说破,总想设个法子,将他纸窗戳破。恰好两江制台来个急电,要在局里提取军火,迅解北洋,派委员在局里坐守。这等事本来只须照配,打一个回文禀复,部郎偏说关系重要,定要观察亲笔签发,忙叫老仆套车,到西荟芳去寻观察。老仆听是制台的公事,只好带他前去。

  车子赶到西荟芳,才是上午十点钟,老仆叩门进去,惊动楼上的观察,便问:“局里有什么事?”

  老仆回说少爷来了。观察忙叫暖玉回避,暖玉道:“潘大人,你不是说要讨我回去吗?将来总是一家人,既是少爷,我也不起来了。”

  穿件紧身小袄,坐在被窝里吸水烟。部郎跑上楼来,见观察披衣趿履,还在那里漱口,便请了安道:“孩儿接着南京电报,不敢专主,请父亲斟酌。”

  说毕递出一张纸来。观察草草一看,说:“军械局员呢?”

  部郎道:“正在派工检点,只请父亲一个示,孩儿立刻去办。”

  观察道:“我同你回局罢。”

  暖玉娇声道:“潘大人,少爷远来,你也不曾吃过早点,小妹姐快去做两笼扬州馒头来。”

  部郎向床上一望,看见有个十八九岁的雏姬,饧饧的眼儿,涡涡的靥儿,掩着对襟的排扣,黄澄澄露出来抹胸上链条,一手捏着纸吹,在那里出神。部郎暗想:“老父占着这种艳福,怪不得欢喜无量了。”

  那暖玉看着部郎,穿的是月白湖绉密行棉袍,玄色漳绒马褂,瓜皮小帽上,钉了一块砒霞,白袜缎鞋,映着白雪雪的脸儿,乌油油的辫儿,亭亭玉立,年纪只二十四五,烟筒上装了皮丝,却无心点火去吸了。这时观察已经穿好袍褂,小妹姐擎着两笼馒头进房,说声:“潘大人,请用点心吓。”

  部郎同暖玉各自一惊,两人目光,互相激射。观察并不觉得,吃了几个馒头,带着部郎走了。暖玉还说:“慢歇大人同了少爷来。”

  小妹姐送到楼口,父子俩同上了车,观察还向部郎遮遮掩掩。部郎知道暖玉属意于他,却不好辜负这青眼,也不敢冒昧下手,惹出笑话来。观察回局,招呼局员照电配齐。南京委员亦到,传制台的谕,叫观察亲自押解,以勉疏虞。观察哪敢不遵?谁知这个空儿,成就了部郎同暖玉风流幽会。

  暖玉说观察像疲惫的病龙,部郎像活泼的小蛇。暖玉看部郎如同活宝,把观察早丢在九霄云外。观察从南京回来,闻说部郎连夜不归,急忙赶到西荟芳。部郎正延宾张宴,丝竹嗷嘈。

  观察揭帘进来,部郎却有点惊惶失措,反是暖玉行若无事,端着杌子,着着酒杯,说:“今日少爷替大人做主人,大人来了,也吃一杯,绷绷场面。”

  观察不好发作,同暖玉四吓、五吓的拇战。暖玉做好做歹,留下观察,不知怎样订了条约,父子可以同席,父席有子,子席有父,循环不断,只便宜暖玉一人。

  这晚酒兴未阑,下面相帮高喊请客,原来是妓馆红单,上书观察父子姓名,下书某某房唐叙。纸背还题着一阕《西江月》道:

  紫石街前门第,翠屏山下人家。安仁掷果满羊车,摆出龙阳功架。
  必正偷诗无赖,太官驰马夭斜。诗人天韵貌如花,可许汝南偷嫁。

  观察看罢,交与部郎,部郎笑道:“他若姓潘,倒不至数典忘祖了。”

  后来有人谈起,说观察籍隶湖南,起家极微,因为侥幸军功,保得观察,又拜在陕甘某督门下,猎取此差。卒以麀叙二字,轻轻撤去,观察毫无尤怨,在南京觅得随园旧址,便想莳花叠石,小筑菟裘。有时买棹秦淮,一绫一曲,桃根桃叶,相与绸缪。到得别墅落成,他还照那袁兰村的旧游,在园里遍邀裙屐,花飞钏动,草浅鞋移,什么彭泽闲情,樊川薄幸,也只听人评骘罢了。这时有个紫卿女史,便是随园后人,闻得南京盛会重开,特来远访观察,觉得小仓山色,依然苍翠迎人。

  部郎早经入都供职了。观察出见女史,女史回思髫龀,不尽依依,替观察题了一联,自回苏州去了。正是:乔木问谁思故国,红桑从此话先畴。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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