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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引雉媒预约澄大爷 图麀叙纷传潘观察(1)


  上回说到澄大爷不为恭王所喜,将他奏禁高墙。这虽是恭王的不袒私亲,也为着澄大爷闹得太不像样。恭王在同治初年,算得有功国家了,澄大爷封了贝子,跟着同治读书,引着同治微服出游,以至少年崩逝。大众都归罪到恭王教子不严身上。

  恭王百口莫辩,也无暇来结束他。他自有一班爪牙,替他借纣助虐,良家妇女眼睁睁被他劫夺去的,不知凡几,恭王哪能知道。他偏以此为乐,仗着王府声势,打窑姐,闹相公,捻酸吃醋,真是一颗魔星。他还欢喜挤在人丛里厮混,对着妇女,评头品足,正是他的惯技。

  这日到了地安门外什刹海,红衣翠盖,四面香风,水边还遮着一行垂杨,沿堤排列十余茗座,青衫红袖,履舄参差。他带着党羽坐下小憩,博士送过茶来,凭你凤饼龙团,他也不曾觉着,只是左右凝望。偏偏隔坐有个旗装少妇,也在那里流目送盼,他到此神魂飞越,却不便骤与交谈,暗里买了一束莲蓬,叫党羽送到隔座,告那少妇道:“这是大爷所赠,他要同你相会,好吗?”

  少妇道:“我家里人杂,不好屈驾的,任凭大爷拣一处便了。”

  他听了不禁狂喜,约会在什么酒楼一聚。

  这酒楼是北京著名的窟宅,外面崇楼杰阁,列座缤纷,海味山珍,咄嗟立办。里面却是深房邃室,曲折蜿蜒,锦帐牙床,镜奁衣椸,陈设得楚楚有致。而且沟通前后,一室两门,爨婢梳佣,随供使令。每到昏黄将近,自有痴男怨女,联袂而来。

  否则旅客无聊,亦可令侍役代呼姹女,春宵虽短,尽够销魂。

  还有鹤发鸡皮,九子母鸠盘茶的老妪,也叫个软棚小崽,替他伏侍一宵。真算得浊世秽墟,首都魔窟。澄大爷是住惯了,届时自去候着。那少妇坐着一辆街车,疲骡得得,倒也应候而至。

  几个做雉媒的党羽,揭起车幌,引上楼来,他却凝面一观,少妇是水佩风裳,宛似凌波仙子,只有两颊留点红晕,比那海棠雨后还要鲜艳;叫了一声“大爷”,羞答答坐在几畔,头也不肯抬起。他却问长问短,始终不曾答应,最后说:“大爷爱我,何必絮谈家世呢?”

  他还问道:“今夜可否不归?”

  回说:“姑性素严,只有两时耽搁。”

  他嘱撤去酒具,携手入房,一枕清风,飘飘然如入仙境。忙唤侍儿扶起,还是娇喘弗胜;盥面整鬟,上车迳去。从此朝欢暮乐,时相过从。少妇却认得澄大爷,澄大爷并不知妇住何处?妇适何人?两人情好渐深,总嫌片刻流连,不能尽兴。澄大爷对着少妇道:“我与你离多会少,又累你跋涉奔波,数月以来,曾无一宵团聚,将如之何?”

  少妇道:“我姑是严的,我夫也是京官,断不能背而归你。只有你中途劫我,我却故作不愿,狂呼拯救,姑与夫都好瞒过了。

  王府里劫个妇女,谁人敢来管帐?我夫亦只索罢休,好同那个去打官司呢?”

  澄大爷连呼:“妙计!”

  便叫党羽赁宅子,买家具,雇婢仆各样齐备,约妇仍在什刹海一条路上过去,那党羽蜂拥上前,将少妇抱到澄大爷车上,少妇大哭大喊,鬓乱钗横,车夫加上一鞭,电掣风驰的去远了,党羽跟在后面保护。沿途的人都说:“澄大爷旧病复发了!”

  少妇被劫以后,便有个年少京官,沿途哭诉。认得他的,知是浙江布政使的儿子,因为从前省会失陷,远遁为僧,家中却报了殉难,得了恤典,儿子便荫着一官,娶的确是宗室,比澄大爷还长一辈呢。外面沸沸扬扬的话,早经都老爷听得,要严词厉语的奏参恭王,又叫那失妇的京官向都察院控诉。恭王并不是一无瑕玷的人,光绪虽没有什么恶感,老佛爷的起用他,原有点子勉强。况且醇亲王是暗中的太上皇,又是老佛爷妹丈,恭王却怕他来夺政权。

  礼王、庆王,却都不在他心上,但都老爷是例得风闻言事的,如果被他实奏,保不定要为了儿子,连累下台。这被劫的少妇又是宗人,又是族姑,宗人府处分起来,照例要赶出玉牒,载澄是与军民一体治罪呢。不如先发制人,在老佛爷前痛哭流涕的,请辞各项差使,历述载澄的不肖,将遍结党羽、强劫民妇情形,略不少讳,情愿发交府里按律问拟,只瞒过宗室妇女一句话。老佛爷念恭王年老丁单,令送入高墙悔过,一面将所劫民妇交还,一面着五城严缉党羽,又对恭王安慰一番。

  都老爷看得恭王见机自首,也不肯过意吹求。这京官失马得马,并不知道预约途劫,亦便不愿多事。只澄大爷进了高墙,虽则衣食无亏,将一只不受衔辔的野马,紧紧缚在皂枥上,走又走不脱,逃又逃不来,愧悔交并,遂至奄奄成病。趁着恭王福晋治丧时候,还一度加恩释出,他又去劫一卖浆的女儿,将女父殴至垂毙,被一华服策马的少年瞥见,夜闯内室,曤其双目,还留着一束在几上,写下十六个字道:

  抉汝眸子,汝其猛省。
  刀光霍霍,已盘汝顶。

  恭王料定不可教诲,依旧送入高墙,到得病体濒危,方才回邸。恭王哀痛儿子,不免迁怒在党羽身上。这些党羽不是纨绔子弟,便是闲散京曹,中间有个潘姓部郎,同澄大爷时常酒肉征逐,知道恭王有意寻衅,怕得落在他手,功名不保,一溜烟逃到上海,寻他父亲潘观察潘学祖,号叫芸孙,原是江苏候补道,现充制造局总办。制造局在高昌庙左近,员司工役,实繁有徒,那气象的崇闳,规模的辽阔,在上海要首屈一指。潘部郎从码头上岸,带了家人行李,一迳赴局,司阍的说:“总办大人到四马路公干。”

  部郎又不敢冒昧进这办公重地,幸亏有个老仆,认识是大公子,邀到观察房里坐定,烹茶送饭,招呼周到。这夜观察并不返局,部郎即在观察榻上权宿一宵。等到次日清晨,才见观察便衣入房,部郎跪拜下去,观察便问他:“为什么这样仓猝,不先发个禀帖来?”

  部郎也敷衍一回。便见一起一起公事送进来,有的是画行,有的是核稿,忙了一阵,已是午饭。观察对部郎道:“我这局里公事多,帮手少,款项吓、工程吓,都是很重要的。偏这上海地方,南船北辙,算个总关键,中外文武这班大员,不能同他们不酬应,所以我反在租界上旅馆里住,早间抽个空儿,下半天又有什么饯行,什么过境,全要随班迎送。你来了,我多只臂膀,有些小事,好替我代折代行,我借此好偷点懒。你便住在我后房罢,文案上帐房里,都把你添上名字,将来开保,你从郎中好过班道员了。”

  部郎谨遵父命,在局里代他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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