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88)_吴茂盛

八八

　　去年的一天，马贞南在白地市调研工作。由于基层干部纪律比较散，马贞南上面讲，一些人台下讲。发言完毕，马贞南走到台下欲发作，正巧看见一位乡政法委书记在会场打哈欠。“你打瞌睡吧，我现在就撤销你的一切职务。”马贞南当面直斥。

　　第二天此事被当作典型放在《香州日报》上通报。但真相却是这位政法委书记前夜正巧审讯疑犯，一宿没睡。马贞南得知事实后仍不表一词，那个政法委书记的官算是白丢了。

　　马贞南当了市长之后，“一把手”的感觉又回来了，脾气大了，骂人多了，待人严肃了。

　　这一天，检察员再一次审问马贞南。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雨后的审讯室里有些发阴。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味。但灯光很亮，室内的照明设施的开关全部开启了。强烈的灯光照着的马贞南的眼睛半眯着，照得墙上的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非常醒目。

　　检察官又讲解了一次政策，什么叫坦白从宽，什么叫抗拒从严。又列举了很多实例，说党中央是坚决反腐败的，胡长清、成克杰等高官都纷纷落马了，你老马越对抗越对自己没有好结果。接着，又开始审问了。

　　检察官：“你究竟收了多少贿赂？”

　　马贞南：“我真的没收，我老婆收的。”

　　检察官：“这些人为什么会给你老婆送钱送物？”

　　马贞南：“他们当然是冲着我手中的权力来的。”

　　检察官：“你知道我们在你家中搜出了多少钱吗？”

　　马贞南：“不知道。”

　　检察官：“三千二百万啊，天文数字！你知道黄大勇送了多少吗？”

　　马贞南：“不知道。”

　　检察官：“告诉你吧，他一人就给你家送了五百万哪！你知道他又是怎样捞回来的吗？黄大勇是黑恶势力团伙的后台老板、‘五虎’老大。除了开庄聚赌，放高利贷，还涉及私藏枪支、贩卖毒品，为害香州。我们从他家中搜出当事人向他借高利贷的凭据高达五千多万元！”

　　在铁的事实面前，马贞南不得不低下以往高昂的头。终于，他叹着气说：“有些问题不处理好，就像暂放在烟灰缸上的一支烟，如果你拿起它来准备抽时，它可能会熄掉，如果你不去管它而走出房间，它则可能会翻落到桌面，然后掉到地板上，最后点着了窗帘，导致熊熊大火。那时候，你想熄灭它也无法熄灭了。”

　　接着，他带着哭腔说：“从内心里讲，我一直以来是痛恨贪官的，认为他们败坏了风气，破坏了党和国家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黄大勇曾经找过我，给我送钱，被我拒绝过。我还跟他说：‘你花钱从我这里买个官做，你以后上去有权了，你也会卖，得把你的投资变本加厉收回去。’谁想到他把灾难转移到老百姓头上呢？唉，是我老婆害了我啊！再说，也是我的意志不坚定所致。随着自己位置的升高，我渐渐背离了原先的做人原则。刚开始发现我老婆收钱也提心吊胆，之后慢慢好像麻木了。很多时候我都认为她收钱也同样是犯错误，但我没有制止，最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现在想起来只是一步之差啊！我服从法律的判决，认真悔罪。”

　　七月流火，烈日当空。

　　自从“6·29”专案向社会公开曝光后，关键每天关注着与香州有关的各种新闻，不管是直接从香州熟人朋友传来的消息，还是报纸电视网络的报道，都无一遗漏。

　　不过，最具影响力的还是《百姓早报》的系列报道，前几天刊出了《台上公安局局长，台下“地下银行行长”——五千万高利贷牵出香州市公安局局长黄大勇》，之后又刊出《法网恢恢：香州市黑恶势力团伙成员插翅难逃》，今天又刊发了《香州是怎样变成“臭”州的？——香州反腐反黑波及上百名官员始末》。文章署名，本报记者阿力。

　　关键一看行文风格便猜测阿力就是章树立。

　　《用好的作风选人，选用作风好的人——香州市领导干部廉洁自律工作巡礼》系列报道不也是章秀才的大作吗？关键一想，便暗暗好笑，章秀才你不是拿起巴掌打自己的嘴巴吗？

　　当关键埋头翻看报纸时，常胜利大大咧咧推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李道明、张保平和沈洋等人。

　　“你们刚从香州过来？”

　　关键一边给大家倒水一边问道。

　　“是啊，刚到。今晚就住你这里了。”

　　常胜利替大伙答道。

　　大家坐下来之后，话题自然离不开“6·29”案。关键想到“反腐反黑波及上百名官员”和“马贞南夫人北京住院期间收了三百万元”的报道，就联想到霍光明，霍光明是否也有牵连呢？他想常胜利他们不是刚从香州过来的吗，一定知道一些情况。于是，关键问道：“常总哪，你知道霍光明的情况吗？听说这次受牵连的干部不少啊。”

　　常胜利说：“你说霍市长啊，没什么事，他是最轻微的，好像只送了五千块，根本不值一提。沈总是白果市人，他比我更清楚。”

　　沈洋接话说：“马贞南老婆在北京住院半个月，收了三百万，平均每天二十万呢，太厉害了！如果不是谁通知了，那些干部怎么知道她住院了呢？因此，办案人员对霍市长作了调查，但他一口咬定是马贞南老婆要他打的电话，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马贞南家的保姆被抓了，她不简单哪，管家兼会计。”

　　听沈洋说完，关键心里一咯噔，不得不对霍光明刮目相看了，在驻京办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呀。

　　常胜利他们此次专程来京，就是为了特意感谢关键和何晓雅。

　　关键好不容易接通了何晓雅的电话。何晓雅在电话那头幽默诙谐但严肃认真地

　　说道：“吃什么饭呀？让他们回去吧。香州不是刚刚经过了一次‘非典’，又承受了一场‘地震’吗？如今已成了满目疮痍的灾区，目前正需要的是重建家园！他们都是企业家，更应该忘记过去，开拓未来！”

　　关键举着话筒的手停在空中。

　　何晓雅的话回荡在耳际，很久，很久。

　　尾声：还乡，还乡

　　意外电话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

　　关键依然忙忙碌碌。如果问他在哪里，一般情况下，他还会回答说在驻京办。假如不在驻京办的话，就一定在回驻京办的路上。

　　今天秋阳高照，关键神态自若地坐在高背转椅上，习惯性翻着当天的报纸。斑斑驳驳的阳光穿过晶莹的玻璃，打在桌面上，打在沙发上，打在关键银灰色的夹克衫上，很有力度和温度，像女人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舒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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