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苍天(72)_李锦林

七二

　　郭大娘说：“那他的上面的上面呢？除非共产党不要这天下了，不然非除掉这种人不可！”

　　果然，县里来了个唐书记，惩治了一大批贪官、恶棍，包括这个乡的书记、乡长、派出所所长和这个村的主任、支书等，开除的开除，判刑的判刑。全乡的老百姓兴高采烈，这个村的村民更不用说，敲锣打鼓放鞭炮，痛快地庆祝一番。可是不久，唐书记被整下去了，老百姓很是失望。那些受惩处的家伙又官复原职了，并散布舆论说他们是受唐九州打击报复的，真正贪污腐败的是唐九州自己。于是他们变本加厉，更大胆地贪占，更心狠手辣地对付村民们。

　　村民们有的不断上访，有的背井离乡逃往他处。郭大娘老两口和大儿子、大儿媳都被无缘无故地捆绑、殴打、关押过。大娘说：“打掉门牙往肚里吞吧，想开些，看远些，解放前上辈人就忍受过很多屈辱、打击，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亲人解放军、共产党，终于天亮了！现在用不着盼那么久，那广播、电视里不常说中央决心反腐败打击黑社会吗？我们这里的情况肯定是上面还不清楚，如果清楚了是不会这样的，我相信唐书记还会回来的，我们这儿的天很快会亮的。”大娘这些话是为了宽慰儿女们，要他们忍耐，千万不要犯急性病，惹出祸事。

　　终于，村民们听到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杜仲坪乡的党委书记王泽银、乡长郑光才，石坳村的村委会主任丁时文、村支书赵东升四人在县城嫖娼被人杀了。这回农民们没有高兴地庆祝，而是认真的思考着：是谁那么大的胆敢一次杀四个人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大家都惶惑不安地等待着。果然，县公安局局长胡连升亲自出马，带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马铁和派出所所长胡大暑等一帮人四处查凶手，抓人讯问，闹得鸡犬不宁。不少人被关押、刑讯，可是凶手的影子也没见着，最后抓走小学老师姜文辉，说他是杀人凶手，村民们都不相信。

　　丁时文被杀后，他的弟弟丁时武继任村委会主任，是乡政府任命的，没经过村民们选举。丁时武比他哥哥更黑更狂，他公开扬言：“在石坳村里，谁都要乖乖地听老子的，凡是不听的一律收拾。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他这话说到做到，的确是无法无天，在村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少村民都无辜受害。

　　郭大娘老两口与世无争，遇事忍了又忍，但灾祸还是临到他们头上。先是耿大爷的助动车被抢，这种车在城镇已是极普通的代步工具，谁愿意要都可以买一辆。有的大城市为了减少空气污染和交通事故，已经禁用了，但在石坳村还是稀有物。

　　那天，耿长根大爷将一小箩筐蘑菇绑在车后座上，准备骑到县城去卖，刚出村口，碰上丁时武，将他拦下，说：“你这车是屁股冒烟的，行啊？来，我试试！”

　　老耿说：“我得赶路呢，趁早去卖点蘑菇，回来再给你试吧。”

　　“不行！”丁时武露出凶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破车吗？拿过来！”于是两个每天都跟在他身后的流氓打手立即上前将耿长根推开，连车带蘑菇抢过来，丁时武骑上就走。扭头说：“耿老头儿，你回去休息吧，这车我用够了就还给你！”

　　老耿气得咬牙，回家对郭大娘讲了。大娘说：“真太无法无天了，但我们还是忍忍吧。”耿大爷忍不住，去找丁时武要了两回，没要到车，反而挨骂了。第三次他又去了，坐在丁时武家不走，非要车不可。结果被丁时武的打手拖出门外，重重地摔在地下，将右臂摔骨折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这还不算，年过四十的丁时武流氓成性，在村里欺男霸女，毫无顾忌。在抢了耿长根的助动车后没几天，又到路上拦住在学校代课下班回家的耿家儿媳桂香，将她绑架了。他早就对年轻漂亮的桂香垂涎三尺，但因桂香防范甚严，他没机会下手。现在竟拦路抢人了！

　　当郭大娘听说后，气得晕了过去。邻居们帮忙请来村里的医生，给她喂些水和药，又劝慰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她听大家的劝，光气和急不行，得想办法，于是托人带口信给在县城当护士的女儿小珍，要她回来一趟。两个儿子都在外省打工，路远，再说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怕他们知道了回来闯祸。

　　哪晓得小珍回来，一听说父亲的车被抢、嫂子被占，便气炸了肺，怒气冲冲地去找丁时武要人要车，郭大娘拦也拦不住。结果不但人和车没要着，她也被丁时武扣下。丁时武说：“我正想找个黄花大闺女呢，你倒送上门了。好，你和你嫂子都归我了！”于是打手们便将她关押在丁家。她破口大骂，摔砸东西，见什么摔什么。丁时武便叫手下将她捆绑在椅子上，她则一直闹腾着。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郭大娘见女儿没回来，也想去找丁时武讲理要人，被邻居们劝住，都说：“在村里，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别去吃眼前亏，还是到上面去反映吧。”但也有人说：“到哪儿去反映呢？姓丁的背后有靠山，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可始终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其中一位邻居大娘的儿子名叫张华清，是村里的共青团干部，邻居大娘把儿子叫来一起想办法。儿子华清便请来以前村里的老支书田成汉、老主任高秀成、老治保主任王有铭等一起来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好。商量的结果，只有上访，因为在村里和乡里是没法讲理的，没人能主持正义。可上访又到哪儿上访呢？以前的那些上访，不是杳无音信，就是遭打击报复。

　　正在大家为难之际，听到县公安局局长被抓的消息，于是大家振奋，感到有希望，便决定找市委调查组上访。田成汉等老一辈村干部决定亲自出马，和上访的村民一起去找调查组反映村里的一些严重问题。这才有今天这七八个来上访的人。他们相约天亮前到村外的栗树林集合，然后搭乘路过当地的客车到县城。

　　到县城后，打听好久才找到调查组驻地。他们疑惑：县城很多人都说不知道调查组，难道县城的人还有顾虑？那最叫人忌怕的公安局局长不是被抓了吗？既来到了县城，就不能空跑一趟。是黑是白，见了调查组才知道，便硬着头皮找来了。

　　听到这里，包仁杰说：“欢迎各位乡亲来如实反映村里的问题，谢谢你们对调查组的信任。现在我想请问，哪位是老支书田成汉？”

　　一位年近六旬、身板硬朗的老汉站起说：“我是。”

　　包仁杰立即站起上前和他握手说：“您好，那这几位是——”

　　田成汉给他一一介绍，除郭大娘之外，他们分别是老村委会主任高秀成、老治保主任王有铭、老村委会会计刘礼宾、现任共青团干部张华清、村民徐祖武和陈三娃。包仁杰和他们一一握手，请他们坐下，葛修明随即给他们都掺上热开水。

　　包仁杰坐下后，拿起林达给他的记录看看，问他们：“刚才郭大娘和各位所说的都是事实吧？”

　　“是事实。”他们回答。

　　郭大娘还说：“只会有漏掉的，不会有瞎说的。请包书记相信我们，救救我的儿媳和女儿吧！”说着又抹眼泪了。

　　田成汉也说：“对我们所说的，包书记尽管放心。”

　　包仁杰说：“好，大娘和各位放心，我们不会不管的。我这里有份记录，就是刚才大娘和各位所说的情况，请各位在上面签个名，按个手印，好吧？”

　　“好。”他们都主动签名，并按上手印。郭大娘不会写字，由田成汉代签，大娘按手印。

　　包仁杰说：“现在请各位稍坐。已到中午了，你们就在这儿吃午饭，还没说完的问题，下午接着说，我打个电话。”于是问林达：“小林，知道王仲平的电话吗？接通他。”

　　郭大娘他们不想在这儿吃午饭，但刘默闻留住了他们，说：“来一趟不容易，下午接着谈谈。”

　　林达接通了王仲平的手机。包仁杰接过话筒说：“是仲平吧？我是包仁杰。市委调查组和市、县有关方面主要负责人研究过，由你代理清宁县公安局局长职务，正式任命书很快会下达的。你从现在起，全面负责局里的工作，希望你认真抓好。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王仲平说，“我能力有限，但我会努力干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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