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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临江府朱大人也……也贪了近两万!其余的就是乱民瞎说的了!我……我若讲假话,天诛地灭!”

  “你贪匿的那两万银子现在何处?”

  “在……在这县衙后花园埋着哩!是……是反贼攻城之时才……才埋的,里面还……还有老夫多年积蓄的一些财物。”

  柏钦若一听银子还埋在衙内,心中有了底,当即决定公开出首,收拾残局。他先令李兴率着陆府的五六十口子家丁汇集尚未逃走的二十余个衙役公人,关闭县衙大门,层层布防,守卫县衙。同时命人将大堂内的条案、方桌统统抬到县衙正门墙下,说是要派用场。

  陈荣君不知柏钦若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柏钦若要凭借身边这七八十口人和乱民决一死战,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劝道:“柏……柏大人!快……快逃吧!切……切不可和他们拼啊!乱民人多势众,又在气头上,闹得不好,咱们都……都要送命的……”

  柏钦若怒喝道:“休得啰嗦!我柏某人年纪轻轻都不怕死,你一条狗命又值几个钱!”

  柏钦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令王棠和另一个仆役将他捆起来,带到前院大门口。

  陈荣君直到此刻才朦胧意识到,今日里他这条老命要葬送在面前这个姓柏的手里了!姓柏的定是想借他的脑袋来平息叛乱!

  他浑身直扭,不受捆绑,嘴里还连连嚷着:“姓柏的,老夫我是朝廷命官,纵然有罪,也轮不到你来拿我!你……你快叫他们放开我,否则,临江府朱大人饶不了你!”

  柏钦若根本不理,径自向前院去了。陈荣君自然不是那两个年轻仆役的对手,无论如何挣扎,最终还是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两个仆役将陈荣君架起时,陈荣君的裤腿和地下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陆府家人和那帮衙役关好大门之后,县衙门外已响起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柏钦若站到条案上向墙外一看,百余个官兵、义民已被乱民们逼着,退到了县衙门口,那面书有“替天行道”字样的红边大旗已飘到了对面街上。

  这时,天已大亮。

  柏钦若命王棠、李兴爬到墙上,向门外乱民大声宣布:贪匿赈银的知县陈荣君已被捕获,抚台衙门派下的查娠委员要和众人讲话。然而,门外一片混乱,王棠、李兴喊了半天也无人答理,乱民们一味乱杀乱砍,官兵、义民们一味挣扎反抗,柏钦若亲眼看着许多官兵、义民接二连三倒在血泊之中。

  柏钦若这时候真有些怕,他几乎丧失了控制乱局的信心。他很清楚,只要门前的厮杀再持续些许时辰,百余个官兵、义民若被尽数砍翻,乱民们就会一拥而上,攻破县衙,自己的性命怕也会在这混乱之中丢掉。

  急中生智,他又招呼两个陆府家丁上墙呼喊,同时,令人将捆得粽子一般的陈荣君架上八仙桌。

  这一招果然灵验,陈荣君花白的脑袋一露出墙来,没多会儿便引起了墙外厮杀双方的注意,乱民和官兵都不知道衙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都呆住了。一些乱民以为县衙已被从后门攻破,陈老狗被拿住了。一些官兵也产生了同样的误会,纷纷摔下刀枪,不再打杀了。

  门口的喧闹渐渐平息下来。

  这时节,柏钦若才站在条案上,露出半截身子向乱民们讲话了,他讲的第一句话便是:“官逼民反,反民无罪!”

  这句话自然是说到了乱民们的心里,乱民们见那陈老狗已被拿获,又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讲话,心绪便又安顿了许多,纷纷垂下刀枪,扬起脸来,看着柏钦若,静候下文。

  柏钦若又道:“父老兄弟们,卑职姓柏,名钦若,是抚台大人遣下的查赈委员。津口官府上欺朝廷,下压百姓,为非作歹,已非一日,抚台大人早有察觉。今年潮灾放赈,这陈荣君陈老狗贪匿六万赈银,经卑职查证,亦属确凿!父老兄弟们因此揭竿而起,为朝廷圣上铲除贪官,实乃义举!”

  陈荣君这工夫已瘫作一团,昔日的威风一扫而尽,脸上、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脑袋软软地垂在墙头外面,似乎在等着一死了。可他的理智倒还没有全部丧失,听得柏钦若说到他贪匿六万两赈银,拼命挣扎着狡辩道:“姓柏的,你血口喷人!老……老夫我只拿了两万两,还有两万两是临江府贪匿的!”

  柏钦若气极,怒喝道:“害民贼子,还敢耍赖!你贪匿六万两赈银的证据,俱在我的手里!外面的父老兄弟也是知晓的!”

  陈荣君情急之下,骂将起来——不曾想,这一番恶骂却又无意中给柏钦若帮了大忙。

  “姓柏的,你……你也是乱匪!你鼓惑众人造反!你……你和乱匪通好了陷害老夫,朝廷绝饶不了你的!”

  仰起灰白苍老的脸孔,陈荣君又对众人嚷道:“众位快快散去,马上平叛官兵就要进城了,揭旗造反是死罪啊!”

  众人如何会买陈荣君的账!陈荣君话刚落音,人群中已爆发出一阵阵怒吼喊杀之声。

  借着这情势,柏钦若大声喝道:“众位父老兄弟,你们说如何处置这个害民贼子?”

  众人一阵乱吼:“杀!杀了这老王八!”

  “砍了这贪官!”

  “砍了他!砍了他!”

  柏钦若道:“好!就依了众位父老的意思,处他斩刑!”

  转而,冷冷地对陈荣君道:

  “陈老狗,今日情势,你是亲眼见了,亲耳听了!不是我柏某要杀你!是你多年治下的百姓要杀你!你死也死个明白吧!”

  柏钦若让王棠动手。

  王棠不敢。王棠知道,一个查赈委员是无权杀死一个正七品知县的,他怕日后临江知府和抚台大人追究下来,自己会被问罪。

  倒那李兴是条汉子,一见王棠退缩,径自提着刀跳上了陈荣君站立的八仙桌,举刀对着陈荣君的脖子就要砍……

  不料,偏在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气宇不凡的高大汉子,那汉子高喝一声:“慢!”

  李兴的刀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两眼只盯着柏钦若看。

  柏钦若让李兴暂且住手。

  那汉子仰着脸对柏钦若说话:“你是何人?为何要急急忙忙杀了这条老狗?”

  柏钦若心下一惊,自知此人来者不善,反问道:“你又是何人?难道和这该杀的老狗有什么瓜葛不成?”

  人群中有人叫:“阮大爷,你别拦,这老狗活该一死!”

  “阮大爷,甭拦!甭拦!杀了这老狗再作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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