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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李约翰道:“有的!但这只是我们的信仰,与清浦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况且,我们知晓贵国朝廷不许传教,便没向任何人传过教,这是实情!”

  杰克逊也道:“是的,挂十字架,自己做祈祷,和传教是两回事,我们确未传过教!”

  陈老父母有点拿不准主意了。既然没传教,便不好开打,而挂十字架,自己关着门做祈祷是不是该打,则有点吃不准!

  转而把怒气发到了阮大成身上:“你说他们传教,除了挂十字架,还有别的证据吗?”

  阮大成镇定自如地道:“还有!这两个洋毛子传教是确凿的,本镇‘保济堂’莫义德可以作证!莫义德便是在这两个洋毛子的骗诱之下信了邪教的!眼下,这莫义德正在堂外候着!”

  陈老父母一听阮大成讲得如此肯定,也有了八分相信,当即喝道:“传干证莫义德上堂!”

  顷刻,那又干又瘦的影子先生莫义德被带上了大堂。他上了大堂之后,先是很惭愧地向阮大成笑了笑,继而,规规矩矩地在案前跪下了。

  陈老父母威严地问:“你可是清浦‘保济堂’莫义德?”

  “小人正是!”

  “清浦阮大成告发斩不死、李约翰私传邪教,是你的干证,你有何话要说?”

  “回老爷的话,小的……小的……小的一切概不知晓!”

  阮大成闻听此言,心里凉了半截,竟不顾大堂规矩,径自叫道:“莫先生,你不是答应作证的吗,咋又反悔了!”

  陈老父母及时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休得插嘴!”

  转过脸去,又问那莫义德:“你和这两个番人可曾相识!”

  影子先生连连点头道:“认识!认识!这年岁小一点的是老杰,这年岁大一点的是老李,他们常找我瞧病!”

  “他们可曾向你传过邪教?”

  影子先生肯定地道:“没有!没有!哪有这等事呢!老杰和老李可都是规矩人哩!他们知道本朝不准传教,哪里敢传?”

  “你信没信过邪教?”

  影子先生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老爷明鉴!你打死我,我也不敢信那邪教!再说,人家老李、老杰又都是规矩人,根本也不会传教于我!”

  这影子先生着实该死,竟没有理会到陈老父母要教训洋人一顿的意图,只一味地给杰克逊和李约翰讲好话。

  陈老父母不高兴了,厉声骂道:“混账东西!满嘴的胡言乱语,你说杰毛子、李毛子规矩,规矩人还挂十字架吗?想必你是得了这两个洋毛子的什么好处,才替他们掩掩遮遮!看来,今日里不让你吃些皮肉之苦,你是断然不会说实话的!刑房夹棍伺候!”

  话音落下之后,几个赤膊大汉便冲将上堂,把那腥湿的夹棍摔到了影子先生身边,轰轰然齐吼了一声:“大刑到!”

  影子先生吓白了脸,慌忙伏下身子给陈老父母磕头,边磕边道:“老爷!老爷!小的说的句句是实情呵!小的确乎未信过邪教啊!小的……”

  陈老父母哪里肯听这无力的辩解?鸡爪般的手对着影子先生猛然一指:“先与我打他的臭嘴!”

  一个衙役当即从身后将影子先生抱住,使得影子先生的身体和胳膊都动弹不得;另一个衙役蹿到影子先生面前,风风火火抡起了巴掌。瞬间,整个大堂便被这肉与肉的撞击声灌个满满。

  十余个耳光子刷将下来,影子先生瘦削的脸孔陡然红胖起来,歪斜的嘴角便流下一串串血珠儿,其模样儿甚是可怜,可那刑房的衙役却个个铁石心肠,打完后,未待影子先生喘上一口气来,又将他一脚踢倒在地,往他腿上套起了夹棍。

  夹棍只轻轻一压,影子先生便吃不消了,凄然哀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陈老父母令衙役用冷水将影子先生激醒,激醒之后又问:“本堂大刑味道尚且可以吧?咹?现在,你该讲些实话了吧?”

  影子先生却不服软,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小的方才说的句句是实话!小的莫义德身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素常最讲究一个忠字,一个孝字,一个仁字,一个义字!小的宁愿赴死,也不会信邪教的!还请老爷明鉴!”

  碰到了这种又臭又硬而又不识抬举的东西,陈老父母没有办法了。陈老父母只好相信影子先生说的全是实话。那么,如果影子先生说的是实话,则阮大成、陆牛皮一伙说的便是假话了!

  马上将目标转向了阮大成:“阮大成,你可是亲耳听见了吧?你寻来的干证却是不能给你作证的!想必你是讲了假话,诬告他人,诬告是要反坐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阮大成对影子先生恨了个贼死,他做梦也想不到影子先生会临堂变卦!这时,他已明白,这场诉讼是无赢的指望了,他只有豁出这一身好肉去做个不屈的英雄了。他要让陈老父母、让这两个该死的洋毛子、让这满堂弟兄看清楚,他阮大成是条不怕死、不服软的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输了官司,却不能输了洪门的门风,输了洪姓的骨气!

  于是,便昂然道:“老爷,小民确凿不敢诬告!杰克逊、李约翰传教是实,莫义德信教也是实!莫义德临堂变卦必有隐情,以小民之见,可对那莫义德再次动刑,想必终能问出个实情!”

  陈老父母惊堂木一拍:“大胆!本县这大堂何时让与你坐了?咹?听你这言辞口气,本县便料定你不是个正经之人!当初你刚到清浦,本县便苦口婆心与你说过,要你不要把那南洋的顽泼之风带到此地来;现在倒好,你不但在清浦闹得张狂,还闹到大堂上来了,今日里,本县倒要做些颜色与你瞧瞧,让你认识些堂规、礼数!刑房来人,与我将这顽泼之徒拶指!”

  阮大成心中一颤,暗暗叫起苦来!这又是一桩想不到的事情。他原希望昏庸的陈老县尊用拶指治治影子先生,不曾想,到头来倒是自己领略那拶指之苦了!阮大成知道这拶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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