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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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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要到上海瑞金医院去整容了,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画个句号的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们也再不要责备她,谁都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权力……你就说我谢谢她,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顾医生在我呆呆地倾听中车转身快步地走了,他的步子还是那么雄健、有力,深灰色的风衣领子高高地竖起,下摆随风飘荡,呼啦作响,显现出一种男人的潇洒。他渐渐地消失在暮色中,远处,大团大团浓重的红云在天边凝固不动,象一个外国影片深沉而又耐人寻味的结局。韦宏波告诉过我,说顾医生说整容之前他是决不穿军装的,影响军容,有碍观瞻。 ……王京健当着我的面颤颤地把信封撕开,那里面没有片言只字,只有一张王京健本人的四寸彩色肖像照片,妩媚地微笑着,带着两个浅小的酒窝,一往情深。王京健捧着自己,哇地一声哭出来。 一阵旋风,瞬息间我的脖子被人牢牢地搂住。 时光无度,转眼已是七月的一天,我挣脱开来,见是梧桐,她身体的恢复能力简直惊人,连李主任都叹为观止。仅半年,在她强烈的要求下,竟然已经能上半天班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的确良褂子,加上面若桃花,鲜嫩、俏丽得仿佛一掐能出水,这倒提醒我要去检查检查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不脸色怎么老是青白青白的。我从床上爬起来,指了指睡着了的刘月琴和王京健,又指了指门。 我们手拉手蹑手蹑脚地走出门,一来到过道上,她又迫不及待地抱住我,两只脚乱蹦乱跳,再看她时两眼已经注满了晶晶亮亮的东西,鼻头也红了……我百思不解,这个梧桐,得病,开刀,眼圈儿都没红过,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动用泪囊的储蓄呢? 高兴够了,她才鼻子碰鼻子地对我说:“前些日子我给小岸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正反面儿密密麻麻16张纸,贴了三张邮票,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从头至尾,毫不隐瞒,……你不知道这几天我盼他的信盼得多苦,今天总算等到了,你看!” 她递给我一份电报,我打开来,上面有五个打印的工工整整的铅字:“速来结婚岸。” 如同五个铅砣猛地向我的头部袭来,我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什么都不存在了,偶尔,几个细小的拖着长长尾巴的金星从四面八方滑移过来,流窜而去,紧接着,是突然而至的尖利的耳鸣,震得我脑袋瓜嗡嗡作响……我拼命地紧咬下唇,以稳定情绪不至于便整个下巴都颤抖起来,理智居然在毫无大脑指挥的情况下情真意切他说了一句:“太好了!” “我知道你会替我高兴,所以第一个告诉你,往下那就是`传达到县团级’了”她乐昏了头,根本没注意我的失态,笑得眼睛眯起来,露出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天真和稚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的声音因为过份的掩饰显得很不自然,语凋也高低不平。 “我现在就去订票,反正尽快地去吧,你不知道,我恨不得马上见到他,马上!你明白吗?!我太幸福了……”她把电报紧贴在胸口,给了我一个热吻,“好了,你睡觉去吧,晚上一定要到我们房间来呵!”她向楼梯口跑去,轻盈如燕,又转身大声叮了一句,“记住!晚上。” 我机械地完成微笑和点头。 长久地傻站在过道上,我头重脚轻,脑袋绝对空白。我慢慢地扶住墙,转身紧紧地用后背靠着墙,以得到一点实实在在的慰藉。我应该怨谁呢,难道刘小岸这样做不对吗?难道我不应该为他能这样做而更爱他吗?我想到他说过的话,军人式的……是的,这三个字足以解释一切。作为朋友,我们至多是给予梧桐生活上的关心、帮助,真正能接下她身上一半担子的唯有小岸,这不是任何形式的友谊都可以取代的。梧桐无论多刚烈、多坚强,毕竟仅是一个女人,在生命的难题面前,凭着紧咬牙关,她能坚持多久呢?此时此刻,她当然更需要一副强有力的,毫不摇晃的肩膀,这种力量或许能真正救了她。爱,无疑是一剂最难寻最优质最特效的良药,有时神奇的能起死回生。难道我不应当为梧桐获得新的生命而由衷地高兴,由衷地为她祝福吗?! 晚上,我捧着一套细瓷、金边儿、镶着一圈淡紫色小花的茶具来到梧桐的房间,梧桐接受我的礼物时惊呼一声,再一次拥抱我并拍拍我的后背。 腾空的桌子上放着一瓶红葡萄酒,还有一些熟食和罐头。李灵霞的床上摊着一张印着红双喜的龙凤吉祥的大床单以及两个红疯了的双喜灯笼的枕巾,韦宏波在一边喋喋不休地理怨:“你说你这点审美观,自己不行,倒是找我跟燕喃参谋参谋呵。梧桐又不是`向阳花’,你也太庸俗了你,到了小岸那边,简直是给我们宿舍现眼嘛……梧桐,这一套东西你别用,等她结婚的时候再送给她!” 李灵霞歪着脑袋拿出公正的态度来自我欣赏:“有这么难看吗?多喜兴多红火呵!我妈教导我说沾红出喜嘛!你不要老是打击我好不好,是不是我找了个飞行员你嫉妒了?!”她得意洋洋地翻了一个白眼。 韦宏波提起一只“凉拖鞋”跳过来要打她的屁股:“你等着,等你结婚我就送给你一身红袄绿裤子绣花鞋!” “那好呵,那才象新娘子呢!说定了呵,我可就不买了。”啪,韦宏波把鞋扔回地板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可调教!” 她送给梧桐的是一盏精致的鹅黄色调的子母台灯,关大灯时小灯就亮,光线柔和、温馨,纱质的灯罩上绘着几株淡雅的君子兰,素净雅洁。 梧桐倒酒,韦宏波一把夺过她的酒杯:“你呀,少客气,以水代酒!”说着,给她倒了半杯白开水。 我们举杯。 ……后来,梧桐又拉起了破手风琴,我们一块直着嗓子唱《在北京的金山上》,因为她只会拉这一个曲子,我们别无选择。笃笃笃,有人敲门。我们一块在过门声中大喊:“请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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