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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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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我采访得来的材料推测,正当曾祖父带人在韩家寨采掘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的姥爷古鸿光眼红至极,第二天便跑到林山县衙密告了,并献上了那块狗头金。 这块罕物,惊得林山县知县梁裕明亲自解往省城,献呈巡抚石羽。石羽大喜过望,星夜派人解往北京,而后又派出精壮兵丁一千人,随梁裕明回林山县韩家寨掘宝。 这块狗头金送到北京后,便不知下落。我曾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及中国历史博物馆查询,1908年一l911年清宫造册登记全国各地贡奉献宝的清单,均无此物在记。至今野民岭留有两种传说。 第一种传说:此物在京城被李莲英截获入了私囊。李莲英死后,此物被他的干儿子卖到首饰商店,熔化了。 第二种传说:此物在解往京城的途中,被强人劫走,后流落民间,再后来被日本人所得,几易其主,最后被英国人买走,现在英国博物馆收藏。我没到英国去过,便不能印证这种传说的真伪。 梁裕明回到林山县,鞍马不歇,带人直奔韩家寨,驱散了李家寨的人,梁裕明现场指挥采掘狗头金。 此时,曾祖父已让人昼夜不停苦苦采掘了几日,没有掘到任何结果,早已经泄了气,就带人回了李家寨。 梁裕明指挥官兵挖掘了几日,韩家寨周围挖个底儿掉,鬼影也没挖出来。梁裕明无奈,带人回县衙,并差人告知我曾祖父一同去县衙商议掘金事宜。 曾祖父不得不往。 二曾祖要随曾祖父去,曾祖父笑道:"我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你又何必搭上。我走之后,家中之事还要你来支撑。"说罢,朝刘海儿拱手道:"还要拜托海儿兄弟帮我看护村寨。" 刘海儿拱手道:"远达兄放心便是。" 那天早上,李家寨父老拥到山下,送曾祖父上路。曾祖父揖别众人,带着几个家丁上马,随梁裕明奔林山县城去了。 野民岭距离林山县城约40里山路。 曾祖父还未走出野民岭,路旁山坡草丛中闪出一人,拦住曾祖父的马头。 此人便是我傻爷。 曾祖父问道:"你不回家,在这里做甚?" 傻爷不说话,痴呆呆拦着曾祖父,一双瞎眼哀哀地垂泪。曾祖父叹了口气:"回家吧。"他拨马绕过傻爷便走。 傻爷再追上来,索性扯住马头,不让曾祖父走,这时泪已经流了满面。 曾祖父恼了,抡起马鞭子,抽打傻爷。 傻爷手上脸上就暴起了血痕,放声长嚎,还是不松手。 曾祖父软了手,叹了一口气,喊家丁拖开傻爷,催马便走。傻爷突然在后边哈哈大笑,那笑声吓人,震得曾祖父心慌。他停住马,回头看,傻爷跳入草丛没了踪影,只见大片的阳光在草尖上惊慌地跳动。 曾祖父一路怏怏不乐。 到了县衙,梁裕明升堂。两班衙役整齐站立。曾祖父走上大堂,不见梁裕明让座,便在堂前站定。 梁裕明冷笑一声:"李远达,你可知罪?" 曾祖父道:"是大老爷要小民前来议事,小民何罪之有?" 梁裕明怒道:"狗头金乃大清国宝,你私自开掘,坏了大清龙气。今传你到此,即要你如数交出所掘的狗头金。" 曾祖父上前一步跪倒:"小民掘倒是掘过,但不曾掘出过狗头金。" 梁裕明一拍桌案:"古鸿光已将你告下,你还敢抵赖?" 曾祖父怒道:"那古鸿光杀人越货,韩家寨数百余口无辜,皆遭涂炭,大老爷不查不询,何故?" 梁裕明冷笑:"野民岭民匪械斗,死伤自取。你休要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今Et只要你交上掘出的狗头金。否则,你休想回去了。" 曾祖父道:"小民实实交不出。" 梁裕明怒道:"果然刁民,来呀!"他一挥手,几个精壮的衙役从后边抬出一双烧红的铁靴,放在堂上。那热力逼得左右衙役后退闪身。 梁裕明一碗茶泼过去,那铁靴登时暴出一团水气,滋滋乱叫,唬得人心颤。 梁裕明阴笑道:"你若穿上这铁靴,走出大堂,本县即可放你回去。" 曾祖父怒目而视,脸色渐渐涨红了。 梁裕明鼻子里哼了一声:"本县劝你知难而退。" 曾祖父站起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山民野夫,生就一双臭脚,愿意一试。"说罢,甩去鞋子,赤脚走近那双暗红的铁靴。满堂惊了脸,而且都捏紧了心。 曾祖父发一声喊,纵身一跃,就踏进了那双铁靴。霎那问,他金刚怒目,试图迈动,但那铁靴似生了根。他汗如雨下,撕心裂肺地暴叫一声,就似一根被斩断的木桩,硬硬地仆倒在堂上。一股皮肉的焦臭味立时弥满了大堂。 梁裕明气急败坏,喊一声:"退堂!"然后就起身大步走了。在堂外等候的家丁们冲进来,抬起昏死过去的曾祖父,那双脚,只剩下了白生生的骨头,皮肉全脱化在靴子里了。家丁们抬着曾祖父往野民岭狂奔。 曾祖父还是死在了半道。 传说,那血从担架上滴淌了几十里山路。太阳--N,呈黑紫色,暗得让人眼晕。 1908年2月11日,李家寨为我曾祖父发丧。曹家集的曹为仁以及西岭南岭的一些大户都来人吊丧。 按照野民岭的丧俗,我猜想曾祖父被置坐于椅上,放在炕上,身着黑布寿衣,依旧很威风的样子。左右跪着我大祖奶和二曾祖,炕上跪着我的爷爷们和奶奶们,哭声一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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