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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后妃的记载与官书出入不大,多出来的四名福晋不载史册,由其称呼可见清初宫廷制度不完备不规范。至于十七个格格,都是福临夭折的女儿——京及格格、捏及呢格格、赛宝格格、迈及呢格格、厄音珠格格、额伦珠格格、梅格格、兰格格、明珠格格、芦耶格格、布三珠格格、阿母巴偏五格格、阿几格偏五格格、丹姐格格、秋格格、瑞格格、朱乃格格。她们的母亲是谁,孩子的生卒年月也无法考证,总之都没有活到出嫁年龄的十二岁。

  宫廷制度如此,皇帝的好色淫乱岂不是合理又合法?

  亲政之初的福临,只是个不具备自我克制能力的十三岁少年,一旦摆脱了摄政王的压力和威胁,骤然间成了真正的至尊,行为不免过分,甚或尝试着猎取男色。

  这样,有关小皇帝失德的传闻成了公开的秘密,连远离宫廷、住在宣武门教堂馆舍的汤若望都知道了,并特意为此正而八经地上了谏书,使顺治帝的放荡有所收敛和节制。

  皇太后毕竟棋高一着,决定为儿子操办大婚,要用皇帝的正妻、尊贵的皇后来拢住福临野马一样的心。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八月,举行了极其隆重的大婚礼,皇后的凤舆从大清门入,历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等各道中门,抬进了紫禁城乾清门,入坤宁宫成礼。大清于是有了一位国母,她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当年布木布泰远嫁皇太极的送亲哥哥吴克善的女儿,福临的表姐,也就是当初三位满洲妇人到汤若望处请他给治病的那位郡主。

  对这门亲事,福临打心眼儿里不乐意。因为这是多尔衮在世时为他订的婚。无论多尔衮是不是想要篡夺皇位,维持满蒙联姻以巩固大清统治都是一项传统的重要的国策;无论多尔衮是否娶了布木布泰,讨皇太后欢心、挑她娘家的格格做皇后也是他必然的选择。福临出于对这位皇父摄政王的极度仇恨,对他的一切都进行毁灭性打击,但凡跟他沾边,在福临心里都会引起极端的排斥感,此事也不例外。正月里,吴克善亲送女儿至京,诸王贝勒大臣奏请于二月举行大婚礼时,顺治帝却断然不准,竟说此事不可遽议!

  碰了一个钉子的未婚妻,只好暂住她的姑妈皇太后宫中,受皇太后监护和教养。

  对福临说来,这也是个难题,投鼠忌器,他不能因此伤了母亲的面子;为江山社稷着想,也不敢贸然在亲密的满蒙关系中制造裂痕;在每日往母亲处问安时,也常见到这位表姐,她的秀丽聪慧和高贵气度,也多少软化了福临的心。福临让步了,承认了这门亲事,终于在推延半年之后不无委屈地当了新郎官。

  帝后关系不融洽,原在意料之中。如果福临仅是追求性的满足,在皇后那里得不到的可以在众多妃嫔处得到。福临对自己的配偶正妻却非常重视,于是,便有了福临所独有的惊世骇俗之举。

  大婚后的第三年,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八月二十四日,皇上突然命内院查检历代废除皇后的事例向他回奏。这立刻在内院引起轩然大波,大学士们纷纷上奏谏阻,请皇上深思详虑,慎重举动。

  顺治帝给了大学士们一顿斥责,他传旨说:“皇后乃六宫之主,关系后宫法度,正位非轻,所以要废掉无能之人。你们身为大臣,反于无益之处上奏以沽名钓誉,甚属不合,着严饬行!”

  大臣们不敢吭声了。福临紧接着在八月二十六日下旨礼部说:“现在的皇后是睿亲王在朕幼年时因亲戚关系而定婚的,未经朕自己选择。从册立之日起,就与朕志意不相协和,宫参商已历三载。此人事上御下,都难以期望有淑贤善良之心,实不足以仰承宗庙之重。所以,已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其为静妃,改居侧宫。”

  明朝的大臣,向来以气节相尚,对争正统、争大礼等皇家事务非常起劲,虽受杖责、流放的羞辱却仍以为荣。清朝的汉大臣们,也想承袭这一传统,正像福临斥责的那样,沽名钓誉,想要博得直谏名臣的声望。况且,福临废后已既成事实,才来补告众臣,也使他们大不痛快。所以,八月二十七日,礼部尚书再次上奏谏劝,还提出应由诸王贝勒大臣会议,并禀告天地宗庙。

  其中最起劲的是一个叫孔允樾的礼部员外郎,他奏言说:“皇后正位三年,未闻显有失德之处,仅以无能二字定废谪之案,何以服皇后之心,何以服天下后世之心?”他并提议:“如果皇后实在不合圣意,可以效法旧制,选立东西二宫,共理内治。”言外之意是皇后万万不能废!

  在这些大臣们眼中,感情不合和无能,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婚姻破裂的原因,只有失德,才能休妻废后。所谓失德,必须是谋弑夫君、秽乱宫廷乃至里通外朝等类祸国殃民的大罪。孔允樾一带头,朝臣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出风头。于是,八月二十九日,在福临已经同意礼部的提议,谕命议政诸王贝勒大臣及内三院、九卿、詹事科道各官会议具奏的情况下,宗敦一等十多名御史又合疏上奏说:“皇后未闻失德,忽尔见废,非所以昭示风化也。伏乞皇上收回成命。”

  福临大为恼火,下旨斥责说:“宗敦一等人明知朕已有旨令诸王众官会议,仍然渎奏沽名,着下有司议处!”

  朝廷里沸沸扬扬,直闹到九月初一日,诸王贝勒大臣等遵旨会议后,提出一个折中方案:请福临仍以皇后正位中宫,再另立东西两宫。

  这个折中,福临不接受,再传旨说:“朕自纳后以来,因志意不协,另居侧宫已经三载。古来因废后而遭后世议论,朕也熟知,但势难容忍,故有此举。”因为会议结果基本上是孔允樾的意见,福临又把矛头对准了他。先责备规谏的诸汉官说:“进谏者必须真闻确见,事果可行,朕自然听从;若全无闻见,以必不可从之事揣摩进奏,欲朕必从”,不但无理,也不是为臣之道。然后指说孔允樾奏本中有“不知母(指皇后)过何事”等语,如果你孔允樾知道皇后的无过失之处,就指实了再奏上来!

  孔允樾吓坏了,不敢再充直臣,赶紧在九月初四日奉旨回奏说:“皇后居深宫之中,其有过无过,非惟人臣不及知,亦人臣不敢知。”并再三表白说,上次奏疏中提到不知母过的话,不过是“仰冀君父动悔悟之机、开慈母一迁善之路”而已,如今,他低头认罪,“圣主在上,臣复何言?惟有席藁待罪,静听处分”。

  九月初五日,郑亲王济尔哈朗主持诸王贝勒大臣会议废后大事。终究满洲亲贵对此事看得开一些,郑亲王对福临又始终忠心耿耿,终于认可了废后之举,上了一个“所奉圣旨甚明,臣等亦以为是,无庸更议”的奏本,为此事画了个句号。

  于是,朝廷的诸王贝勒大小臣子们,看到了平时雍容大度、颇有天子气象的十六岁年轻皇帝的另一面——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顺治帝为什么要废掉他的皇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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